樹下次郎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貪生怕死的人,特別是在戰場上,怕死二字對武士來說,更是極大的恥辱。
然而,當兩輪射擊過後,看到同伴們像稻草般被收割,他心驚了。
他們來到大明,不是來殺人的嗎?怎麼現在卻成了被殺者?
當殺人者時,他並不是沒想過有一天會被殺,只是在潛意識裡被故意隱藏起來了而已。
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樹下次郎還是怯懦了。
他看到一個朝夕相處的同伴,腦袋被打開了花,白的紅的腦漿流出來,太可怕了。
他不想就這麼死去,不想自己的腦袋被開瓢。
所以,他就找了個最保險的地方藏了起來。
這個地方,就是這裡唯一的一口水井。
別的倭人躲起來,還在考慮等會兒重新戰鬥,而樹下次郎找了口水井躲進去,說明他壓根兒就沒打算出來繼續戰鬥,而是想要等戰鬥結束後,再從水井裡爬出來,然後溜之大吉。
他不覺得自己無恥,他只是認為,一場根本不可能取勝的戰鬥,他何必要在這裡白白丟掉性命呢?
躲在水井裡,他聽著外面一聲聲的槍響,聽著同伴臨死前發出的慘叫,他身上陣陣發冷之餘,也慶幸死去的並不是他自己。
再後來,是一陣猛烈的爆炸聲,這更證明了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大明連大炮都運來了,這注定是一場不可能勝利的戰鬥!”
他躲在水井裡,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時,知道是大明官兵在打掃戰場,便急忙沉下了水底,以免被人發現。
“活著就好!只要能活著回去,我什麼都能忍受!”
泡在冰冷的井水裡,樹下次郎絲毫不覺得難受,他甚至還為自己的小聰明而感到暗自竊喜。
“哈哈,只要大明官兵散去,等到了夜裡,我爬出水井,到時候,我還是一個有尊嚴的武士!”
忽然,他聽到外面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慌忙潛入了水中。
“嗯?怎麼回事?司令不是說這水井裡有倭人嗎?好像沒有吧?”
另一個道:“出來!再不出來我開槍了!”
水井裡還是沒有動靜。
一個戰士衝著水裡就開了一槍。
“譁”的一聲,從水裡冒出一個人頭來。
兩個戰士全都笑了起來。
“孃的,你真是挑了個好地方,差點就讓你給逃了!”
“倭人作戰不都是挺勇敢的麼,怎麼我們逮到的這隻卻這麼慫呢!”
在兩個黑洞洞的槍口下,樹下次郎極其狼狽地從水井裡爬了出來。幸好南方的水井一般都很淺,要不然,還得讓人順繩子下去才行。
一身溼淋淋的樹下次郎,被帶到了卓世傑跟前。
戰鬥既然已經結束,卓世傑也已從房頂上下來了,他站在鎮子路口當中,看著這個戰俘。
“倭國人個頭不高,卻十分兇狠,可這個倭人,看起來卻好像並不怎麼樣嘛,尖嘴猴腮,一臉的猥瑣……”
這時,百戶趙天任興沖沖地小跑過來了。
在他心目中無比兇悍的倭寇,竟然就這麼輕鬆就被盡數殲滅,這夥人真是太厲害了!
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夥人總共只有一二十人,怎麼戰鬥力如此之強!近百個兇悍的倭寇,在他們面前,如同磚頭瓦塊般,頃刻間便灰飛煙滅。
就算他們是佔山為王的賊寇,他也萬萬得罪不起。
他剛走到卓世傑他們近前,便聽到了卓世傑的話,急忙上前道:“這位大俠,此言差矣,我親眼所見,這個倭寇砍殺了我兩個手下,極其兇狠!”
卓世傑漠然看了百戶一眼,把百戶看得心裡發毛,他忙道:“大俠,我所言真假,你一問便知。”
卓世傑便問道:“剛才在鎮外,你果真砍殺了兩個官兵?”
安德烈馬上把他的話翻譯給樹下次郎。
樹下次郎知道,既然被逮到,肯定是凶多吉少,見卓世傑發問,也不隱瞞,還頗為自豪地道:“區區兩個官兵而已,此前我已砍殺了十幾個大明官兵和百姓!”
在他們倭人的觀念中,戰爭中,就該殺人,殺人才是最光榮的。
卓世傑一聽,二話不說,把手一揮。
兩個戰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樹下次郎便走。
樹下次郎哪裡還不知道這是在幹什麼?這肯定是要砍他的腦袋啊!
他早就聽說,大明朝行刑,全部是砍掉腦袋。
死肯定是躲不過去了,但樹下次郎卻還有心願未了。
他努力掙扎著,回頭大叫道:“我倭人是不怕死的!可在死之前,我還有句話要說!”
周圍的戰士們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不怕死?不怕死你還躲到水井裡!”
“虧你說得出口!太不要臉了!”
“倭人的臉,全都是長在褲襠裡吧!”
“你們這好幾十號人裡,恐怕就數你最怕死了吧!”
卓世傑也覺得好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索性讓這倭人給戰士們表演點娛樂節目,也好在戰鬥後輕鬆一下,便招了招手,讓兩個戰士把他架過來。
“你想說什麼,說吧!”
樹下次郎冷哼一聲,道:“你們大明人只會放槍偷襲,有膽量的,敢用刀槍跟我一戰麼!”
橫豎是一死,樹下次郎豁出去了。
聽了安德烈的翻譯後,旁邊的百戶趙天任樂了,趁這個機會,急忙向卓世傑獻殷勤。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倭人,你可知,這幾位大俠,個個全都是世所罕見的武林高手,你要跟他們比鬥刀槍,不是自尋死路麼!”
可惜,他上杆子去拍馬屁,人家那個翻譯官,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更別說替他翻譯了。
百戶大人雖然知道人家瞧不上自己,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個隨從翻譯,都不把他這個百戶放在眼裡,這讓他頓覺自己又矮了半截。
卓世傑聽了樹下次郎的話後,正合他意。
此倭人竟砍殺了十幾個大明人,一槍崩了他,實在太便宜他了。
他對身旁的孫鐵柱道:“既如此,那就成全他吧!好好跟他玩玩!”
“好好”這兩個字,他說得特別重。
孫鐵柱聞絃音而知雅意,馬上領會了領導的意思,道:“司令,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跟他玩的!”
說完,他對著樹下次郎一伸手:“來吧,小爺我跟你玩兒玩!”
樹下次郎兩眼冒光,他終於可以見識一下大明人真正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