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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撫了黑旗軍之後,鄭光獨自一人來到了蘇州知府府衙,找到了新任蘇州知府,自己的恩師,唐順之,鄭光是沒有想到唐順之居然被安排為蘇州知府和蘇松兵備,接了范慶的班,但是鄭光知道,唐順之這樣做,是為了自己。

“老師,既然您回到了東南,學生也就放心了,可以放心地去京城準備會試了。”飯桌上,鄭光為唐順之斟了一杯酒,而後舉起自己的酒杯道:“老師,請!”

唐順之微笑着,端起酒杯,一口飲盡,而後笑道:“你長大了,平之,為師很高興,為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寫出來的紙上談兵之學,卻被你用到了實處,還有如此驚艷之效果,好,很好,非常好,不瞞你說,你的捷報傳到陛下手裡時,為師就在邊上,看着陛下那般驚喜的模樣,平之,你定會被重用的!”

鄭光笑了笑,說道:“是否會被重用,學生也不是太在意,學生唯獨擔憂的是東南局勢剛剛穩定,學生一走,又會陷入****,朱撫台善於民政,略善於兵務,但並非專精,范撫台也是善於民政,不善於兵務,極有可能被宵小之人鑽了空子,現在可好,老師回來了,有老師坐鎮,東南一定可以安穩。”

唐順之笑道:“你也不要太高看為師了,現在,你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兩次大捷,斬首倭寇將近一萬,如此大的功勛,若你是武將,封個侯爵也不為過,不過既然你打算走文官之路,就要去考取進士,甚至要爭奪一甲,最不濟,二甲前十也要爭到手裡,這樣,才有希望被選為庶吉士,成為翰林,只有成為翰林,你才能在未來的某個時候,真正的執掌大明最高權柄!

為師知道,你的志向絕不僅僅限於一個東南,你的志向,應該是整個大明,甚至於大明之外,正因此,你決不能僅僅擅長軍事,你更要在陛下面前表現出你的治國之能,大明太重進士,更重翰林,若要改變天下不平事,就一定要成為閣臣,乃至於最高的內閣首輔,那個時候,你才能真正的改變整個大明。

平之,為師年歲不小了,可能看不到你改變大明的那一天,但是你一定要記住,無論何時,為師都會支持你,都會站在你身後,為你保駕護航,朝中有不少心學門人子弟,他們也是你站在那個最高位置上不可或缺的支持者,你到了朝中,要注意結交那些官員,得到他們的認同,然後,你才有可能對抗其餘的反對勢力。”

這個時候,鄭光意識到,唐順之在傳授他一些真正的政治鬥爭之學了。

“現如今朝中局勢詭異,你的大捷並不能帶來什麼改善,內閣首輔之爭愈演愈烈,夏言有才,但是卻不如嚴嵩懂得媚上,今上強勢,容不得底下臣子頂撞,夏言屢屢頂撞今上,而嚴分宜卻在一旁煽風點火,為師預料,夏貴溪必然會被嚴分宜拉下首輔之位,而嚴分宜對我等心學門人並不友善,夏貴溪雖然不是心學門人,卻同情我等,明裡暗裡保護我等,可嚴分宜卻不會這樣做,一旦嚴分宜上台,心學門人的處境會不妙。

不過,為師也不會過於擔心此事,嚴分宜結黨,不按地域和學派,只按個人利益,也就是說,只要贊同他的主張,為他做事,就算是心學門人子弟,他也接納,朝中黨政愈演愈烈,多為地域結黨和學派結黨,而嚴分宜則不然,只要支持他,無論地域學派,他都接受,也就是說,嚴分宜會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一家獨大!”

唐順之的分析讓鄭光感到驚訝,鄭光為唐順之的分析能力感到折服,沒錯,唐順之分析的一點錯都沒有,未來二十年,是嚴嵩的天下,嚴嵩用自己的高超權術和超越地域學派的結黨理念結合了一大批志在維護自己利益的“同黨”,不僅對心學門人不友善,對東南大戶豪強的利益代言人也不友善,對西北晉商集團的代言人也不友善,但是只要贊同他的主張,維護他的利益,你出身這些地方,也無所謂。

嚴嵩是江西人,本質上不屬於這些利益集團代言人的任何一份子,他屬於他自己,他屬於一個特殊的黨,正是因為他不關注地域學派等等各方面的出身因素,而只在意利益和權勢,才能在未來二十年的鬥爭之中,不斷的擊敗自己的強大敵人,壓制晉商集團,也壓制了東南豪強集團,又因為他對嘉靖皇帝心思的準確揣摩,使得自己始終聖眷不衰。

得到嘉靖皇帝的支持,也是嚴嵩得以一家獨大二十年的重要優勢之一,也正因為如此,數不清的權術高手都被嚴嵩斬於馬下,也不管他是誰,但也正是因為於此,嚴嵩才會成為天下公敵,不過這也無所謂,嚴嵩不在乎這些,經歷過那些事情的嚴嵩,早就不在意自己會不會成為天下的敵人了。

這是他成功的原因,也是他衰亡的原因。

而這一切,都被唐順之看穿了:“不過,嚴分宜雖然可以一家獨大一段時間,可他不聯合任何一方勢力,不給任何一方勢力以利益保證,若是如此,為師敢說,嚴分宜成也結黨,敗也結黨,一旦出現一個可以結合各方勢力為一體的高強對手,嚴分宜一定會敗下陣下來,畢竟這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驅,再強大的人,也敵不過一個“利”字。”

一念至此,唐順之就把所有想說的都說了:“所以,平之,你到北京之後,少說話,多讀書,準備備考會試,你的名聲很大,為師擔心,嚴分宜一旦知道你到了京城,會想方設法的招攬你,因為你即使考不上進士,你的軍事才華也能被嚴分宜看重,嚴分宜知道自己沒有太大的能耐,就網羅人才為自己效力,為組閣接替夏貴溪做準備。

以你現在的根基,原本是不能拒絕嚴分宜的,否則嚴分宜一旦得勢,不,就算他不得勢,以他內閣次輔的身份,也能輕易的收拾你,不過,平之,你有一個嚴分宜不敢輕率動手的依仗。”

鄭光接口道:“皇帝?”

唐順之笑了出來:“沒錯,皇帝,今上之強勢,遠超前代諸帝,強橫如楊一清楊廷和張璁等人,都要仰仗今上之支持,夏貴溪強悍,也逃不開此舉,嚴分宜沒有那般強硬的姿態,一味媚上,更不可能違背今上之意,你被今上看重,嚴分宜會想法設法的結交與你,但是你被今上看重,同時也會導致即使你反對嚴分宜,嚴分宜也不敢貿然對你下手,否則惹得今上不快,嚴分宜也沒有好果子吃。

再者說了,嚴分宜縱使可以取代夏貴溪,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在沒有穩固自身地位之前,嚴分宜是不敢貿然對任何人下手的,這段時間,就是你最寶貴的時間,你要利用這段時間,想方設法的站穩腳跟,而最重要的,是利用今上對你的看重,加重你在今上心中的分量。”

說道這裡,唐順之看了看鄭光的臉色,果不其然鄭光流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說實話,鄭光活了那麼久,經歷了三個時代,還真的沒有刻意地討好過任何一個人,大宋時代,已經沒有皇帝了,鄭光自己就是宋軍殘餘勢力的最高領導者,遙尊的小皇帝不能對鄭光產生任何的制約效果,也沒有必要去討好他,但是大明不同,大明有皇帝,還是個前所未有的強勢的皇帝,在他眼裡,除了服從,就是服從。

“為師知道你不願媚上,為師也不會這樣要求你,但是,服從,你必須要做到,今上不會允許任何人質疑他的最終決議,哪怕是強悍如夏貴溪,也不敢這樣做,你更不能例外,或許今上見慣了臣子的服從,突然出現一個不卑不亢的,會有些新奇,不會厭惡,可是,不卑不亢不意味着不服從和抗拒,這裡面的尺度,平之,只有你自己去把握了。”

似乎看出了鄭光的抗拒之心,語重心長的說了這樣一段話,算是交代了自己所有想要交代的,之後山高水遠,一人在南,一人在北,唐順之也不能近距離的保護鄭光了,真的,要靠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