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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唐順之在鄭家的習慣,些許俗禮就不用在意了,只有老夫人對這個她一直看着不順眼的又出現在家裡混吃混喝表示非常不滿,沒給唐順之好臉色看,唐順之也早就習慣了這種態度,甘之如飴,又考校了鄭光兩三天的功課,出了幾道題,模擬考核了一下鄭光的水平。

“恩,以這樣的水準去參加府試,只要主考知府不是專門針對你為難你,過關是沒有問題的,再發揮好一些,再拿一個案首也不是難事。”唐順之笑眯眯的放下了手裡的紙張,很讚許的稱讚鄭光的水準,鄭光也鬆了口氣,新的靈魂能否完美駕馭之前的學識,他還有些擔憂,現在看來,這些學識如同刻印在靈魂中一樣,熟悉無比。

唐順之從來都是把考試和做官分開來對待的,考試的時候就教導鄭光考場的技巧和知識,做官的時候就教導鄭光真正做官需要的專業能力,分得很開,也多次告誡鄭光如果做官之後千萬不要把書生意氣帶入官場,這要不得,他多次吃虧,現在深有感觸。

“以這樣的水準去應考,府試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院試也在伯仲之間,並不麻煩,所以,真正的考驗還是在鄉試和會試,不過,鄉試和會試的選拔標準也不太一樣,可能你考起來會比考童子試還要容易也說不定,總而言之,為師是殷切希望你可以通過考試,拿到進士乃至於庶吉士的名頭的,你可要知道……”

唐順之像一個平常普通的長輩,對鄭光進行諄諄教誨,把自己的全部經驗和學識都傳授給鄭光,生怕鄭光接受的不完全,反覆的講,不停的說,毫無藏私,而這,也是唐順之贏得鄭光發自內心敬愛的重要因素。

眼看着唐順之的絮絮叨叨,鄭光突然覺得有一絲心疼,這位優秀的老師原本也是一位進士,優秀的進士,完全可以做官,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卻在朝野遭到了巨大的挫折和打擊,遂辭官歸隱,在江南山水裡過着清貧的生活,睡在門板上,一個月吃一次肉,自己開墾荒地種田,飢一頓飽一頓,仍然不停地讀書,精進學問。

這是唐順之蛻變的重要因素,也正是因為此,他對於自己的提點才更多的提到官場鬥爭之中,屢次提醒自己要與人為善,不要輕易地和任何人產生衝突,把自己年輕氣盛時的錯誤做法當作笑話講給自己聽,當反面教材,不遺餘力的影響着自己。

就是這樣的老師,如今依然過着清貧的生活,身在江湖,卻不忘憂國憂民,他似乎並沒有為自己考慮過什麼。

“所以,光兒,總是考取進士,被選為庶吉士,也要小心翼翼,不可放縱啊!”唐順之把話說完了,鄭光開口道:“學生明白,學生謹記在心,但是,師尊,您就沒有考慮過再去做官嗎?”

一句輕輕的詢問,叫唐順之愣了好久,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直直地看着鄭光,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長大了,一直看着你長大,就算十六歲了,還是覺得你是個孩子,結果,孩子長大了,呵呵……為師,並不是不想去做官,讀書讀了那麼些年,考試考了那麼些年,所為的,不過是做官,舒展抱負而已。

但是,為師當年一腔熱血的進入官場,卻狼狽不已的被趕了回來,現在想想,依然覺得慶幸,至少保住了性命,安安穩穩的退隱江湖了,這些年,為師在山野之中也不忘觀察朝野,但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心灰意冷……”唐順之臉上露出了落寞的神情,接着抬起頭來,看着鄭光,說道:“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如果可以考取進士,不過十七歲。

同齡人剛剛考取進士,你都是二十年的老官員了,在官場,年輕是最大的底氣之一,為師經歷過的,你此去,定然會統統經歷一遍,但是人與人之間是不同的,你不要覺得為師退隱山林了,你也就覺得心灰意冷了,那不好,這一點,你不要把為師看作老師,在這一點上,為師不值得你學習,為師不願爭鬥,不願落入權力之爭,只想着保證自己的清白。

但是人生在世,連黑白都無法分清,談何清白……為師不知道你此去會怎樣,但是至少有一點,你不要學為師,遇到些挫折和痛苦就想着辭官歸隱,你的才華,比為師更加優秀,你應該可以比為師走得更遠,更高,讀書人讀書做官,照理來說,為的是為百姓謀福祉,可為師白白活了四十餘載,到頭來,卻也只是保全了自身。

一身才學沒有微國家為百姓做任何事情,單憑這一點,為師其實就不配做你的老師,待你考取了進士,做了官,運氣好些還可以進入翰林院,那個時候,你才會真正的體會到何謂做官,為師考慮了一輩子也沒考慮清楚該如何做官,但願,你可以明白這個道理,到底該如何做官。”

待得府試開考的那一日,唐順之的話還在鄭光的耳畔回蕩,唐順之的思考,唐順之的無奈,唐順之的彷徨,這些唐順之自己還沒有明白的道理,或者說全天下也沒有人明白的道理,鄭光自然也無法明白,至少現在不行,但是唐順之還是把這個問題告訴了鄭光,或者說,這是唐順之的期待。

到底,該如何做官,做官的初衷是什麼,為什麼要做官,做官之後該怎麼做,當遇到權力和良心的矛盾的時候,該如何選擇,當遇到名聲和性命的矛盾的時候,該如何做,這些終極問題,現在的鄭光是無法想象的。

四月初,溫暖的春風拂過蘇州城,明媚的春光之下,嘉靖二十五年南直隸蘇州府府試正式開始了,蘇州城作為蘇州府的府治,自然也是府試的考試場所,所以住在蘇州城裡的吳縣和長洲縣的學子們還是比較幸運的,吳縣和長洲縣的縣治所也在蘇州城,等於縣試是主場作戰,而府試還是主場作戰,不用離開熟悉的家鄉,面對陌生的環境。

當然了,為了準備府試,也有不少家境寬裕的通過縣試的學子早就從各處趕來,在蘇州城裡比較不錯的客棧里訂一間房間,安心讀書備考,免得府試臨近之期和那些趕考的人擠在一起,受那種罪,這一點上,住在蘇州城的學子們要佔了不少便宜,鄭光更是如此,家裡有一間房產就在距離考院不遠的地方,走路三五分鐘就到了,連起早都不用。

為了這一次的考試,鄭家也是為鄭光做足了準備,到處找參加過科舉的有經驗的人詢問各種注意事項,給鄭光準備各種考試裝備,除筆墨之外,還準備了很多吃食,甚至還準備了軟墊――奶奶聽說考試的時候椅子很硬,所以屁股會很難受。

考試的時候是要自備吃食的,府試一共要考三場,當然如果第一場考得好被取中了,就不用去考接下來兩場,但是基本上也要考一整天,而且更多的人天還沒亮就出發準備佔位置了,可謂是從天黑考到天黑,三頓飯還是要準備的,不然餓暈在考場上也沒人管你,自然也有人會從考場外買來吃食販賣,賺些外快,但價錢貴,味道也不好,還是自己準備的踏實。

奶奶和一家子女眷進行給鄭光準備了包子餃子等一系列吃食,生怕鄭光在考場上餓着,鄭光頗為無奈,看着一個大食盒非常鬱悶,但是家裡的女人們說,自己不能為鄭光做更多的事情,只能在這種事情上下工夫,所以眼巴巴地看着鄭光鄭光無奈,只能接受。

考上當天一早,四更天的時候,鄭江就把鄭光喊起了床,鄭光自己心裡也頗為激動,畢竟是第一次參加科舉考試,之前的記憶很實在,但是畢竟不是實在的感受,大宋的那九年都在打仗了,也沒有人舉辦科舉,到了大明,可算可以和老祖宗們一較高下。

饒是心裡早有準備,打開屋門的一刻,鄭光還是被眼前的壯觀景色給驚呆了,門口大街上,不知多少人舉着燈籠火把,匯聚成一條粗壯的長龍,向著考場方向緩緩前進,各種轎子、馬車、牛車甚至是驢車層出不窮,擠在大街上,使得只有現代大都市才會出現的堵車壯舉也穿越時空再現在了嘉靖二十五年的蘇州城內。

“這可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鄭光有感而發,身旁的三叔鄭江輕笑道:“可不是嗎?當初,和你爹一起來考試的時候,更壯觀,那一日咱們起得晚了,天亮了才出門,一打開門,喝!排着隊的人都已經從考院堵到咱家大門口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多少人家是舉族出動,就為了一個孩子參加科舉。”

鄭光笑着搖搖頭,和鄭江一起匯入了這滾滾人流,好在距離短,沒過一會兒,鄭光已經抵達了考院外面,人山人海的模樣,實在是壯觀,不過大多數人都已經被提前出動的官兵給擋下來了,只有應試考生才能進入內部,鄭江和鄭光吩咐了一下,說自己已經和看門的官差打好招呼,只要報上吳縣鄭光的名號,就有官差來幫他把考籃食盒拿到好位置上,到時候自己只要進去就可以了,不用擔心沒有好位置。

這也是潛規則了,管理不是十分嚴格的童子試里,有些錢財的人家花些錢給負責驗身的差役一些錢財,讓他們幫忙把自己的考籃事先拿入考場,選一個好位置佔著,雖然考場的環境比較好,但是考試座位還是有優劣之分的,比如風大,比如太陽大之類的,甚至還有在廁所旁的“臭號”,那可就懵逼了。

鄭光一點兒也不介意花些錢財,既然允許,那就利用,傻愣愣的追求公平,只會給自己帶來不快,萬一撈着臭號,跟誰說理去?

走近了考院,鄭光便四處尋找紅色福字燈籠,按照府試的規矩,是一個縣一個縣的考生聚在一起,點名入場,所以考生要找到自己的領考人,也就是縣學教諭,之前吳縣的教諭和考取的考生們吩咐過,找紅色福字燈籠,那就是吳縣考生的集合地,八十名通過的考生聚在一起,等待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