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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平倭,後逐虜?唉?平之,我與你的想法不約而同啊!”王世貞面露驚喜之色,直到發現大家都用詭異的眼神看着自己,才一臉便秘之色的低頭承認:“好了好了我承認,我根本不懂軍略,我只是十分厭惡倭寇,所以主張先把倭寇平滅了,關鍵我對倭寇和蒙古人都不了解,突然讓我寫策論,我怎麼寫得出來?”

李一元也略帶些鬱悶的說道:“元美說的也有道理,我也是一樣,元美好歹還住在東南,多少對倭寇有些了解,我自幼長在江西老家,一沒倭寇二沒韃虜,以前還覺得是優勢,現在覺得這簡直是劣勢啊,我對倭寇和蒙古人更沒有了解了。”

張居正點了點頭,說道:“我輩讀書人多少年都在研習經義之道,關於真正的實用之學,根本無從學起,也沒有平之那樣的才華,可以領兵作戰,積累經驗,對於我等而言,不拿聖人之言搪塞就已經是極限了,我的立意是奪回河套,遏制蒙古人,然後再行平定東南,因為我以為蒙古人年年南下,朝廷也沒有精力去對付倭寇。”

楊豫孫贊同道:“我的想法與叔大差不多,之前坊間傳聞三邊總督曾銑上書請求收復河套,主張復套之戰,我想,應該是有道理的,所以我支持。”

朱笈則搖了搖頭:“我以為平之的看法是對的,先易後難,我雖然沒讀過兵書,但是也聽說過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家裡面且不平靜,更何況抗擊外敵呢?倭寇是內患,而且規模不足以威脅到大明之存亡,而蒙古人,動輒數十萬鐵騎,十分可怕。”

李春芳點頭道:“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倭寇局限於東南一隅,不足以威脅到整個大明,但是蒙古人所處方位十分緊要,前宋之亡歷歷在目,千年來,中原屢受北方草原部落之襲擾,一直解決不了,蒙古人是心腹之患,務必小心謹慎,不可貿然開啟戰端。”

凌雲翼則支持楊豫孫和張居正的看法:“雖說如此,但是蒙古人之所以可以年年南下威脅九邊,其根源就在於河套之失,我求學之時遇到過一些對北方邊患有所研究的學者,他們都覺得,河套之失,乃是如今朝廷最大的困境,若要遏制蒙古人年年南下襲擾內地之舉,河套就非要收復不可!”

徐渭哈哈大笑起來,惹得大家一起看着徐渭,王世貞不爽道:“徐胖子,你笑什麼呢?”

徐渭也不惱,笑道:“你們啊,最有經驗的人就在邊上,見過血殺過人練過兵,你們不去問問他為什麼還要在這裡說自己的看法呢?這不是捨本逐末嗎?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大家一想也是,鄭光才是最有發言權的一個,張居正便開口問道:“平之,你之所謂先南後北,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或者,可以一邊收復河套,一邊平定東南,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鄭光把目光投向北方,低聲道:“和倭寇比起來,蒙古人才是大明真正的心腹之患,這一點,毋庸置疑,蒙古人的威脅,十倍於倭寇,昔年太祖成祖北伐,沒有一次率兵低於十萬,就這樣,十數次北伐還是不能徹底消滅蒙古人,反而讓他們死灰復燃,東山再起,再次成為大明的邊患,這足以證明蒙古人的強大。

倭寇雖說主要是大明沿海居民假扮,但是其主要根據地在大海,宛如無根之浮萍,不能紮根地方,就沒有威脅進取之力,我能以三千兵擊敗其七千餘眾,我就有信心,我用五萬精兵,可以在一年之內平定東南陸上之倭,但是若要根除倭寇,非開海禁不可,那不是單純的軍事問題,而牽扯到國策,非我等目前可以討論。

就從軍事角度判斷,倭寇的威脅不大,可是倭寇帶來最大的威脅,就是使得大明主要的財賦之地稅收銳減,以至於影響到國庫,影響到北方抗敵,也就是說,沒有東南的錢,北方就打不起來,朝廷沒錢支持北方邊軍主動出擊,就只能被動挨打。

所以我說,北方若要對蒙古人開戰,就必須要平定東南,恢復東南稅收,三年之後,朝廷有錢了,才能開始對蒙古人下手,至於你們所說的復套,我想說,我們明白河套的重要點,俺答也不是豬,他自然也知道河套的重要性,我們收復河套,他會眼睜睜地看着?或者說我們把河套搶回來了,他會坐着不動?

你們覺得,我們就算搶回了河套,俺答是坐着不動眼看失去河套無所作為呢,還是盡起大軍前來報復呢?俺答有多少騎兵可以調用?我覺得機動兵力不下十萬,即使他在草原上也有別的敵人,但是十萬騎兵,他絕對拿得出來,而且不需要什麼糧食,直接搶,以戰養戰,這是蒙古人一貫的作風,沒有後勤威脅,他們可以隨心所欲,而我們不行。

你們覺得以朝廷目前的財力,可以拿出多少錢支持曾總督打仗?曾總督可以帶多少兵進攻河套?打下河套之後,俺答會用多少兵來報復?來重新奪回河套?曾總督能否應對得了俺答的報復?應付一次能否應付第二次第三次?一旦俺答出動主力來攻打,曾總督手下的兵馬,真的可以應對?不需要朝廷起大軍來支援?朝廷能有多少錢起兵增援?有沒有足夠的糧食供給士兵?”

眾人越聽越是心驚,為鄭光的遠見而折服,張居正大為驚訝,也大為懊惱,一拍自己的腦袋瓜子,懊惱道:“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鄭光接著說道:“我們是想的很好,只打一仗,把河套收復了,但是有一句話,打江山易,守江山難,打下河套,俺答會無動於衷?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一場局部戰爭容易啊,可是我們想這樣,俺答不會聽我們的,他萬一腦子一熱盡起十萬鐵騎南下,大明需要出動多少兵馬才能守住河套?情況會不會脫離我們的掌控?北方數十萬人的大戰開始了,南方還能接着打?”

徐渭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所以啊,兩線作戰乃兵家之大忌,要麼先平定倭寇,要麼,先對付蒙古人,絕對不能一起來,否則兩邊都要壞事,現在的大明不比國初,猛將如雲,軍隊精銳,南北一起打也無所謂,而且蒙古人比倭寇強的太多,對付倭寇可能需要三年,對付蒙古人,三十年都有可能。”

當然,鄭光這麼做,並不僅僅是出自於實際情況的設想,還有一點,歷史上曾銑復套的事件是以悲劇收尾的,皇帝一開始大力支持,但是後來突然改弦更張,更是接着把曾銑和夏言都給殺了,雖然裡頭少不了嚴嵩的作怪,可是如果皇帝一心一意要洗雪恥辱,嚴嵩再怎麼作怪,也動搖不了要面子的心。

只能說,嘉靖皇帝這位聰明的皇帝,自己開始質疑復套之戰了,他可能也想到了後面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朝廷無力一舉擊垮蒙古人,一旦陷入戰爭的泥潭,和蒙古人打起持久戰,他這個皇帝得要花費多少精力才行?現在的皇帝已經不是剛開始登基雄心勃勃的皇帝了,皇帝開始懶惰了,皇帝開始求安穩而不求突破了。

很有可能,三分鐘熱度之後,嘉靖皇帝就開始尋思這件事情到底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和壞處,這仗能不能打贏,萬一打輸了,那該如何是好?打贏了,俺答會不來報復?會不會變本加厲的大舉進攻大明?那樣的話,局部戰爭演變為全面戰爭,大明有那個財力支撐嗎?

嘉靖皇帝開始懷疑自己為何要如此激動,尋根溯源,終於找到了最開始促使自己起了戰爭心思的原因沒錢修鍊了

說白了這件事情的起因,是皇帝窮瘋了想弄幾個錢耍耍,而不是倒貼錢出去解決那些看似虛無縹緲的問題,打贏了還好說,打敗了,誰來負這個責任?殺一個打敗仗的曾銑是容易,可是俺答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你打了他他不會打回來要更多的好處?

曾銑一死就算了,可是留下那麼多的問題要皇帝來解決,那麼煩人的事情,都要皇帝來做,那麼哪裡還有時間清閑的修鍊?

這次的策論根本就不是詢問進士們到底如何去解決南倭北虜的問題,而是皇帝內心開始糾結,開始擔憂,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大操大辦到底是不是已經引發了一些難以控制的局面,這樣的局面和情況到底是不是他真的需要的。

皇帝開始質疑了。

嘉靖皇帝或許從內心深處根本就不想去解決這些問題,他只想得過且過,等自己死了,管他洪水滔天,自己爽就可以了,聖君?大帝?武?這不是他追求的,真的不是,他從來也沒想過真的要和蒙古全面開戰,他所想的,或許僅僅只是被欺負的狠了,窮瘋了,一時興起,想改變一下目前的情況。

可是他很快就意識到,若要成為一個不缺錢的皇帝,首先,就要成為一個沒有自己時間、不能隨心所欲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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