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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心裡話,如果說鄭光不緊張,那是瞎說的,就好比以前考試的時候,表面上喊着不緊張,其實不管是誰,就算成績一貫優秀的學生,也還是會緊張,甚至緊張程度會超過那些成績不好的學生,這種心理也會影響到鄭光,而且,他想做的一切,真的需要一個很高的起點,如果沒有這個起點,很多事情很多承諾都只是空想~щww~~lā

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大家都無法入睡,無奈之下大家決定一邊喝茶一邊聊天談心,等心情寬鬆之後,說不定就可以入睡了,鄭光便吩咐下人準備些茶水和小菜零嘴,大家圍成一圈坐在桌子旁,或者坐在床鋪之上,談天說地,不停的說些有的沒的,說些自己的宏圖大志之類的,不過到最後,大家最感興趣的還是鄭光平倭的故事。

他們對於倭寇都有些一知半解的感覺,這也是因為倭寇從未威脅到大明內地,局限於東南之地,不是出身東南的士子基本上對倭寇沒什麼了解,而就算是東南之地出身的士子,對倭寇的了解也不見得就有多少,不知多少人不知道倭寇的真正內幕,還認為倭寇是來自日本的海盜,而和本國人無關。

這些未來的官員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未來會參與到平倭之策之中,所以,鄭光覺得讓他們多知道一些倭寇的真實情況,對大明的未來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尤其是未來會成為首輔的李春芳和張居正,如果他們更早的了解到倭寇的真相,或許也會產生什麼意想不到的變化也說不定。

所以鄭光坐在椅子上,吃着花生米,喝着茶,慢慢拉開話匣子。

“你要說這倭寇多兇猛多難對付,我是不認同的,否則,那近萬倭寇的腦袋又算什麼?我用三千兵就能正面擊潰四千倭寇,追而剿滅三千餘倭寇,這就說明,大明之兵絕對不是對付不了倭寇的,倭寇沒有傳言中那麼兇狠狡詐,那麼強悍,他們也是人,也會被殺死,也會流血。

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們,這倭寇,最早的確是倭國內亂之中失敗的將軍手下的潰兵組成的海盜,但是,到現在,這倭寇的組成部分里,十之八、九都是大明人,剩下那十之一二才是倭人、佛朗機人和其餘小國的海盜!而幾乎全部的主導,都是大明人,不是那些異族人!”鄭光一開口就爆出猛料,他注意了一下,除了李春芳面色不太自然、徐渭早就清楚瞭然之外,大部分人都是滿臉的震驚之色,其中以張居正為最。

“什麼?!全是大明子民?不是異族人?”張居正一下子站了起來,雙目圓瞪的盯着鄭光看,不可抑制的大聲問道,李一元也極為驚詫的看着鄭光,手裡拿着剛要送進嘴裡的花生米掉在地上,凌雲翼瞪大了眼睛,一不小心茶碗從手上跌落,他卻絲毫沒有感覺,朱笈和楊豫孫雙雙愣住,剛才還在不停嚼動的嘴部頓時凝固。

鄭光點了點頭,說道:“在和倭寇對戰之前,我就懷疑過,為何我們所知道的倭寇頭領都是大明人,之前還以為是一些數典忘祖之輩投靠倭寇做事,被倭寇當作帶路人從而重用,直到家師唐荊川先生向我揭露倭寇的真相,我還不相信,等我自己去面對倭寇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所抓住的俘虜里,基本上全部都是貼一片假鬍子換一身假衣服裝成倭國人的大明子民,一點倭語都不會說,全是濃濃的東南口音,不在當地待個十年是絕對說不出這種口音的!

我殺掉林碧川之後,還特意審訊了一批倭寇,從他們嘴裡,這個消息得到了證實,倭寇之起源,來自於倭國內亂走投無路之敗兵潰卒,但是倭寇之壯大,直到為禍東南,朝廷難以剿滅之禍,起源於海禁,正是因為海禁,使得沿海居民賴以為生之海上貿易斷絕,以至於大量失地民眾無法糊口,除少部分得以入內陸做工,以各種方式求生之外,大部分人無法生存,只得鋌而走險,以走司為生。

朝廷厲行海禁之後,亦大舉打擊走司之業,但是人是要吃飯的,沒人會等着餓死,只要有把力氣,都敢於為了性命一搏,武裝走司就如此誕生,後來他們意識到一人走司,極有可能連累家人,而倭寇沒有這方面的擔憂,於是他們改名換姓,換上倭寇的衣服,隨便喊上兩句倭語,就自己當了倭寇,自己去搶掠,去走司,以此求生存。”

張居正急道:“可是,可是朝廷之前也有厲行海禁,自太祖時期就有海禁之策,詔沿海居民片板不得下海,一直以來,大明都未曾取消海禁之策,即使是成祖下西洋,也不允許沿海居民私自和外藩做生意,為何,為何一直到如今,東南局勢才敗壞至斯呢?”

這也是大家的疑問。

鄭光緩緩答道:“太祖時期,天下初定,張士誠餘孽之流紛紛逃往海上,仍然為禍內陸,太祖出於這方面的考慮,遂下令禁海,試圖以此讓那些餘孽與海上倭寇失去內陸的支持,從而自己消失,再也不來內地,這是有道理的,況且當時天下戶口大減,人口不多,土地尚且夠分配,每一戶農戶不說衣食無憂,至少能保證溫飽。

而太祖之後,成祖伊始,大明就沒有繼續堅持如此嚴苛之海禁,從成祖一直到嘉靖初,大明的海禁並不嚴厲,沿海居民尚可通過市舶司與外夷交易,用絲綢、茶葉和瓷器換取錢財,安然度日,這樣,被兼并了土地的失業農民轉而為海商,也算是有一條活路,可是嘉靖二年,爭貢事件引發朝廷大怒,當時時任給事中的夏閣老給陛下上書,建議厲行海禁,關閉市舶司,整頓秩序,這本也沒錯,錯就錯在,整頓之後,再也不開啟。

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煩惱,避免外夷來犯,回到太祖時期,解決問題,可是時過境遷,萬事都在變化,世道已經不像太祖時期那樣清明,那樣容易,東南之地人口驟增,土地被大量兼并,大量失地農民正是靠着海商才有飯吃,一旦厲行海禁,將使數百萬人沒有飯碗,沒飯吃,數百萬人沒飯吃,那將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情?

當初朝廷決定海禁的時候,就沒有去仔細的想想,一旦禁海,那些靠着海上貿易過日子的人怎麼辦,他們沒有土地,城鎮之中沒有那麼多活計要干,找不到事情做,沒有收入,就沒有飯吃,一家老小,如何過活?這不是逼着他們鋌而走險,去參與走司嗎?人是要吃飯的,沒人會坐以待斃!

直到今日,倭寇大成,他們才注意到,情況不受控制了,慌忙調兵來平定,而不去考慮如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是,打勝仗是可以剿滅倭寇,但是剿滅了倭寇之後,還會有人因為吃不上飯而加入倭寇,成為倭寇,他們一日無法過活,倭寇就一日平定不了,若要徹底剿滅倭寇,非開海禁不可!”

李春芳突然問道:“你將這些都寫在了試卷上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鄭光臉上,只見鄭光搖搖頭,似有些遺憾的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一早就會寫上去,但是我很清楚,一旦我寫了,我揭露了,我一定會死,而且死的非常難看,我並不是說我沒有那個膽量,只是,我希望能有機會將那些幕後黑手一個一個的揪出來,幹掉,讓這些蛀蟲死無葬身之地!”

張居正眼睛一亮,追問道:“幕後黑手?平之,你方才說,幕後黑手?”

鄭光看了看張居正,繼而點點頭:“對,幕後黑手,倭寇之禍,絕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我才剛剛接觸到一點點,就已經感受到這內里的恐怖,所以我要積蓄力量,等我真的有力量和他們對弈之時,我才會出手,而在那之前,我會裝作我什麼都不知道。”

張居正張張嘴,想問什麼,但似乎又察覺了什麼,便沒說什麼,東南諸子似乎也注意到一些事情,也什麼都沒說,李春芳似乎知道不少事情,嘆了口氣,低聲道:“平之,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少,想要揭露的人也不是沒有,所以,你一定要慎重,一定要慎重。”

鄭光看了看在座的諸人,露出了笑容:“我之所以說,自然是相信在座的諸位都有為國除害之心,沒有這份力量不要緊,我們都還年輕,都還有機會,只要記住這件事情,記住還在水深火熱之中的鄉人,將來執掌權柄之時,不要忘卻初心,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