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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善孝為先,太祖立朝後頒下的《大魏令》中明確規定,子與未嫁女,父母雙親去世,斬衰三年。為官者,文官丁憂三年,武將喪假百日。

當然也有奪情一說,但能令皇帝下旨奪情的,也只有身居重位的肱骨之臣。

如顏昭石這種情況,當務之急,便是立刻上書,請求丁憂。

知縣又派了自己家中有經驗的管事過來,幫忙操辦喪事。

一來顏昭石在自己手下任職,二來,這位郭老太太雖然生前沒有賢名,可她卻有一位做王妃的孫女。

睿王府可以不予理會,當地父母官卻不能。

地方官員的丁憂摺子不用層層審批,只要上司批了,便可履行,之後再遞送吏部備案即可。

因此,摺子送進縣衙的當天,顏昭石便不用再去衙門了。

接二連三的事,讓顏昭石心灰意冷,總覺得周圍的人都在嘲笑他,這時豐縣,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他準備過了頭七,便扶棺返鄉。

當年顏昭山和孫氏離開村子時,把家裡的田地全都賣了,顏家在村裡雖然不是大姓,可也有幾家親戚,只是郭老太太為人潑辣,把親戚們全都得罪光了,後來一家人搬去縣城時,郭老太太又在村裡狠狠顯擺了一番,拉了不少仇恨。

那時她只帶了三房一家連同顏景修一起進城,顏昭山和孫氏被留在村裡種田,這夫妻倆都不是省油的燈,在村裡惹出不少事非,離開村子之前,算是把仇恨徹底拉滿了。

顏昭石還在清水縣的時候,讓樂福去過老家。因為離京城不太遠,在遷都的時候,軍隊沒有進村,村子卻被流匪禍害得不輕,顏家的祖屋被拆了,檁條和好一點的磚瓦全都被人偷走了,好在顏家還有親戚住在村子裡,祖墳好好的,沒有被馬蹄子踩踏。

因此,過了頭七,顏昭石便準備扶靈返鄉,落葉歸根。

即使丁憂,顏昭石也是朝廷命官,除卻俸祿,還有一筆相對豐厚的撫恤銀子,村子的人也不會低看了他。

顏昭石做出決定,便準備動身,可是樂福卻仍然不見蹤影。

丫鬟的賣身契在他手裡,是要跟着一起走,路上還能照顧景賢。

可是沒有樂福,這一路上他連個能使喚的人也沒有了。

這幾天有衙門的人幫忙,顏昭石倒也沒有覺得不便,現在過了頭七,衙門的人要回去了,他這才發現,樂福不在身邊,他是真的不方便。

想起樂福,顏昭石便想起田珍珍光着身子被樂福抱在懷裡的情景,顏昭石瞬間便又覺得,樂福不回來也好,與主母做出這等不堪之事,即使回來也不能留了,不打死也要賣掉。

其實不用顏昭石操心,一向對他忠心耿耿的樂福,這會兒已經改了名字,謊稱前幾年因為戰亂家園被毀,現在南下投親,卻沒有找到親戚,盤纏沒有了,想要自賣自身。

一個過路的商隊正缺搬搬抬抬的力夫,見他身強體壯,看着也本分老實,就讓他簽了賣身契。

此時此刻,樂福已經在三百里外了。

樂福不敢回去,他跟了顏昭石這麼久,樂福知道顏二老爺是什麼人,顏二老爺不會放過他。

只是可憐了丫鬟,她的一顆芳心全都系在樂福身上,眼瞅着樂福七八天沒有回來,便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轉眼到了要走的日子,知縣派了師爺過來,把一份文書交給顏昭石,等他到了原籍,朝廷的撫恤銀子也該發到了,憑着這份文書,顏昭石可以到當地縣衙報備,撫恤銀以及今後三年的俸祿,也都由當地縣衙代發。

師爺還帶來了知縣大人送的五十兩程儀,並說知縣大人恐離別感傷,就不來為他送行了。

送走師爺,顏昭石看着明顯瘦了一圈的寶貝兒子,百感交集。

田珍珍不在,又找不到合適的乳娘,這些日子,景賢只靠米湯渡日,小小嬰兒似是知道發生了什麼,很少哭鬧,即使餓了也不哭,睜着烏溜溜的眼睛,看着老父親。

顏昭石嘆了口氣,對一旁的丫鬟說道:“以後你好好照顧少爺,等到孝期滿了,我抬你做通房。”

丫鬟一怔,通房?

她想起了被輕而易舉打發掉的田珍珍,腦袋嗡的一聲,田珍珍是明媒正娶在衙門立了婚書的正室,還不是說休就休了?

即使抬她做通房,難道下場還能好過正妻?

再說,她心裡早就有人了,即使樂福不回來了,她才十五,長得也不醜,她有多想不開,去給一個比自己老子都大的人當通房?

通房是啥?主子寵你時睡你,不寵你時轉手再賣掉。

姨娘也不過是個玩意兒而已,通房連玩意兒也比不上。

下午的時候,丫鬟連顏昭石要了銀子,說是去買路上要帶的東西,便提着籃子出門了,籃子上蓋着花布,花布下面藏着她的換洗衣裳和幾件田珍珍沒來得及帶走的首飾。

丫鬟出去便再也沒有回來,一個月後,丫鬟來到距離時豐縣四十多里的鎮子里,在一個賣米糕米粉老太太當幫工,她幹活勤快,人也機靈,老太太很喜歡她,收她做了干孫女,並且託人以流民投親的名義給她上了戶籍,而此時顏昭石早已離開了時豐縣,這輩子也不可能回來抓逃奴了。

兩年後,丫鬟嫁給了隔壁膏藥鋪東家的兒子,夫妻倆一個賣膏藥,一個賣米糕,沒有大富大貴,但卻生活安穩,他們生了幾個兒女,又給老太太侍奉終老。

至於自己還有一張賣身契在顏昭石手中的事,丫鬟早就想不起來了。

相比樂福和丫鬟,郝婆子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那日她離開了顏家,第二天早上從家裡出來,可是沒走多遠,後頸處便挨了一記,等她醒來時,面前站着一個女人。

女人三十上下,個子高挑,長得不錯,但是眉宇間透着狠意,似是隨時都會撲上來揍人一樣。

“說吧,誰讓你幫吳員外和田氏牽線的?”女人冷冷地問道。

郝婆子長在市井間,多多少少也見過一些世面,這會兒心神微定,便大着膽子說道:“我一個幫傭婆子,哪敢給人家牽什麼線啊,我和吳家的婆子認識,幫她送了幾次信罷了。”

女人點點頭,似是相信了,郝婆子鬆了口氣,可是下一刻,女人便抓住她的一根手根,咔嚓一聲,劇痛傳來,手指被硬生生掰斷了!

“我不想聽廢話!”

“說一句謊話,掰一根手指,手指掰完再掰腳趾,你的掰完了,再掰你兒子你孫子的。”

女人的聲音並不嚴厲,可是聽在郝婆子耳中,卻背脊生寒。

郝婆子說了實話,的確是吳家的婆子讓她幫忙牽線的,可是後來有一位姓楊的商戶娘子找到了她,向她打聽顏家的事,她總共在私底下見過那位商戶女子三次,每次得五兩銀子,總計十五兩。

昨天顏家發生了那麼大的事,郝婆子一早出門便是要去把這個消息告訴那位商戶娘子,沒想到剛出門就被擄了。

“你都和她說過什麼?”女人沉聲問道。

郝婆子哪敢瞞着,便把田珍珍與吳員外相識的前前後後,以及月子里商戶娘子來家裡說了王妃和國公夫人的事,連同後來田珍珍得知消息後的反應,郝婆子全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