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鰍被劉老成重傷,實力沒有完全恢復,陳平安也是同樣的情況,但是陳平安寶物眾多,還有專門剋制蛟龍之屬的縛妖索,先天壓勝的因果,所以才能直接將小泥鰍一劍釘在了門板上,佔據了完全的上風。
“咳咳咳!”
陳平安手掌捂住了嘴巴,臉色有些慘白,以他如今的傷勢動用半仙兵,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需要付出代價,元氣再次大傷,如同一個病秧子,他沒有立刻打殺小泥鰍,默默消化那顆丹藥的靈氣,穩住了體內的傷勢。
陳平安一招手,晶瑩剔透的玉牌再次飛回到了他的手中,收了起來,他緩緩走到了門口,站在了哀嚎的小泥鰍面前,抬起了手掌伸向了仙劍,以掌心抵住劍柄,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往前推去。
劍身不斷向前,貫穿著小泥鰍的身軀,鋒利的劍刃劃開了血肉,鮮血淋淋,讓這頭桀驁兇殘的惡蛟嘴裡不斷髮出痛苦的哀嚎,身體抽搐扭動,卻又無力掙扎,因為劍刃已經貫穿了她的心臟,若是強行爭奪,心竅就會全部爆開,必死無疑。
“你知道東寶瓶洲上古時期哪裡的劍仙最多嗎?”
陳平安身體前傾,臉龐與小泥鰍的臉幾乎就要貼在一起了,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他那雙明亮清澈的眸子裡沒有一絲的情感波動,冰冷淡漠,聲音幽幽的問道。
回應陳平安的只有小泥鰍的痛苦呻吟,少年再次直起了腰背,冰冷的臉上滿是無情,淡淡的說道。
“古蜀國!”
“知道哪裡為何劍仙最多嗎?因為那裡蛟龍混雜,最適合劍仙磨礪鋒芒,如同今日的劍氣長城,抵擋在蠻荒妖族的最前線一般!”
“我還沒有告訴過顧璨和你這柄半仙兵的名字吧?”
“劍名劍仙,陸地劍仙的劍仙,此劍陰毒,只要品嚐到了你的心竅鮮血,它自己就會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即攪爛你的心竅,根本無需我耗費靈氣和心神去駕馭。若不是我服用了丹丸,恢復了幾分元氣,根本控制不住它,你怕是早就已經死了!”
小泥鰍此時已經沒有了乖戾兇殘,如墜冰窖,滿臉的驚恐,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她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灑脫,不想死。
“看來你在面臨死亡的威脅時,也會害怕,想要求饒,也要開始講道理了!”
陳平安笑了起來,只是笑意淺淺,皮笑肉不笑,充滿了譏諷和不屑的意味,他站的筆直,雙手籠袖,冷冷的注視著這頭惡蛟,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讓小泥鰍感到膽寒。
小泥鰍知道自己的祈求已經無用,沉默不語,氛圍陷入了寧靜之中,只有呼嘯的寒風吹動,吹得漫天大雪飄落,讓人間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眼前這個同樣出身於泥瓶巷的男人,從長篇大幅的絮叨道理,到突如其來的致命一擊,尤其是得手之後類似棋局覆盤的言語,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所有青峽島修士都覺得山門口的這個賬房先生,脾氣好,好說話,全是瞎子,看走眼了!
小泥鰍輕輕呼出了一口氣,立即感到一陣痛徹心扉,那是魂魄深處的激盪絮亂,半仙兵不僅是重創她的肉身,還有陰神。萬靈皆畏死,性命是最實在的東西,當她清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甚至可以感知到玄之又玄的大道在一點點的潰散,就像世上最守財奴的富家翁,眼睜睜看著一顆顆金元寶掉在地上,卻死活撿不起來,最是痛苦。
小泥鰍心中發狠,開始掙紮起來,想要一步跨出,將那副相當於九境純粹武夫的堅韌身軀,硬生生從房門上拔出,獨獨將劍仙留下,然後一隻手擰斷陳平安的脖子,以洩心頭之恨。
可是小泥鰍再次停了下來,她稍稍動作就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心竅隱隱撕裂,根本無法將堪比九境武夫的肉身拔出。
陳平安雙手籠袖,勝券在握,饒有興致的注視著小泥鰍的掙扎,他做事步步為營,如果這條惡蛟真的可以掙脫半仙兵的束縛,他願意束手待斃,任由對方摘下自己的頭顱,掏出自己的心肺,絕不還手。
陳平安一口氣吃下四顆水殿秘藏靈丹的關係,又催動了這件半仙兵,慘白臉龐兩頰上泛著病態的微紅,給人一種元氣大傷,卻又氣血充盈的矛盾感。
“我雖然未完全煉化這把劍仙,可相處時間長了,劍氣浸染魂魄近,勉強可以做到心靈相通,它如同一個還未學會說話的幼兒,它告訴了我,你方才一開始才是真的想要與我玉石俱焚,如今不過是在做做樣子,難不成是因為被算計,覺得太過丟人,想要找回點面子?”
陳平安指了指那把半截劍身,十分篤定的說道。
小泥鰍默然,金色豎起的瞳孔裡露出了頹然,絕望之色,面對陳平安的步步為營,她已經沒有了翻盤的可能,心中悽苦。錯了!自己難不成真的錯了?可自己又錯在了哪裡呢?
陳平安如同小泥鰍肚子裡的蛔蟲,能夠知曉對方心中的想法,笑了笑,繼續說道。
“你錯在不該自身強大的心神和意志,不斷對顧璨的心性進行潛移默化。從本質上來說,劉志茂根本算不上是顧璨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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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的孃親,還有你這條畜生,才是顧璨真正的師父,因為顧璨對你們兩個沒有任何的防備,將請你們當做了最親的親人,最是放心。他對劉志茂反而一直心懷戒備,因此影響沒有那麼大!當然劉志茂也不是完全沒有影響,顧璨對於書簡湖的認知,以及在這座又臭又血腥茅坑的處世之道,是偷偷學劉志茂的。”
“可是這跟你們相比,還是差遠了。當然這個錯你肯定是不認的!你還錯在太蠢了,自以為是,真以為元嬰境的修為就可以在書簡湖一力降十會,橫行無忌,肆意妄為,根本就沒有將小小的六境武夫放在眼中,才會栽在了我的手中!”
小泥鰍第一次正視陳平安,豎起的瞳孔緊緊收縮,如同針眼般大小,冷冷的說道。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想殺了你,然後物盡其用!”
陳平安沒有任何的遮掩,坦坦蕩蕩的說道,絲毫不懼小泥鰍與自己同歸於盡。
“到了如今的這個境地,你確實能夠殺了我,但我畢竟是元嬰境,可以拖著你一起死!”
小泥鰍乃是蛟龍之身,肉身強橫,實力恐怖,元嬰境巔峰的修士,只差一步就可以踏入上五境,不是什麼螻蟻,即使被陳平安以縛妖索禁錮了陰神法力,半仙兵貫穿了肉身心竅,也還有拼死之力,玉石俱焚。
陳平安不置可否,聳了聳肩膀,一副不在乎的模樣,讓小泥鰍心中一凜,她臉上露出了幾分明悟,沉思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
“看來你早有準備,一定可以阻止我與你玉石俱焚,不置可否能為我解惑,讓我輸的心服口服?!”
陳平安雙手從袖子中抽出,一指小泥鰍身軀緊緊貼著的門板,徐徐道來。
“老龍城有一艘渡船,歷史悠久,上面刻纂刻了“作甚務甚”四個字,能夠安然渡過蛟龍溝,這是一本古書上記載的斬鎖符,專門壓勝蛟龍之屬,補上“雨師敕令”四個古篆,才算是一道完整的符籙,很不湊巧,這道符籙我恰好會,也能纂寫,威力不錯,為了寫好一張符膽精氣飽滿的斬鎖符,我可是耗費了很長時間。”
“你以為我要殺你,只是簡單依仗縛妖索,聖人玉牌,半仙兵不成,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陳平安抬手指了指腦袋,對著小泥鰍搖了搖頭,帶著幾分鄙夷的說道。
“你雖然可以化作人形,但本質還是一頭畜生,根本就沒有腦子,只會憑藉本能做事!”
小泥鰍身軀緊貼著門板,背部感到一陣灼熱滾燙,讓她都難以忍受,幡然醒悟,尖聲叫道。
“你將斬鎖符刻寫在了門上!”
陳平安微微點頭,看著還有些疑惑的小泥鰍,知道她心中在疑惑什麼,繼續解釋道。
“這道符籙寫得不完整,缺了一點符膽靈氣。斬鎖符品秩較高,我完成刻寫出來需要付出較大的代價,不划算!而且若是整個刻寫出來,會讓你察覺到了這道符籙的存在,也許你就不敢進屋子了,而若是以劍仙將你肉身貫穿,釘在門板上,你流出的心竅之血正好可以為這道不完整的符籙補上最後一點符膽靈氣,使其變得完整無缺,成為你的催命符!”
話音落下,陳平安從袖子中掏出了兩張符籙,飛劍初一,十五從養劍葫中飛掠而出,劍尖分別刺中兩張符籙符膽,靈光乍放光明,宛如兩隻光輝溫煦的炭籠。兩把飛劍,一把懸停在炭雪眉心闕中穴,一把懸停在炭雪腹部氣海外。
“其實我還覺得不保險,又寫了兩張完整的斬鎖符,這樣才算得上萬無一失,不會玉石俱焚!”
直到此刻,小泥鰍才知曉陳平安手腕和心智的可怕,才覺得自己真的是太蠢了,一招不慎,滿盤皆輸,不冤枉!
在書簡湖,打打殺殺,必須得有!可如何打殺,也是學問!小泥鰍的實力比截江真君劉志茂還要稍勝一籌,但心機城府卻差了一大截,那位老元嬰可是個梟雄,知進退,曉大勢,老謀深算,不論是劉老成,還是陳平安都沒有對他出手,活得好好的。
“我不想死!”
小泥鰍臉上露出了哀求之色,語氣可憐,第一次開口向陳平安求饒。
“這就是你的道理,你的膽氣,你的本事嗎?”
陳平安轉身回到了案桌旁,打開了一冊賬本,翻開了四頁紙張,神色冷漠的說道。
“四頁賬本,三十二條生命,竟然沒有一位陰物鬼魅敢開口讓我殺你報仇。”
“今兒是冬至,按照我家鄉的規矩,一家人要圍坐桌前,一起吃著熱氣騰騰的餃子,這會兒劉志茂應該已經到了春庭府,將顧璨孃親身上的禁制解開了吧?顧璨孃親應該會將劉志茂當成好心腸的大恩人了!”
“至於我,大概從今夜起,就會成為春庭府忘恩負義的仇人了!”
陳平安再次起身站立,走到小泥鰍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劍仙的劍柄,面無表情的盯著這頭蛟龍,十分平靜的說道。
小泥鰍淚流滿面,道心近乎崩潰,金色的瞳孔裡充滿了恐懼,不斷哀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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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陳平安搖搖頭,手中開始發力,劍刃一點點撕開了蛟龍心竅,龍血如同井噴,染紅他身上的白衣。
風雪大作,有不速之客奔來,顧璨身穿墨青色蟒袍,一臉的焦急和擔憂,跪倒在了山門口的小屋前,砰砰磕頭,地上的雪地都被染紅了。
陳平安不為所動,手中劍仙橫掃,將釘在門板上的蛟龍身軀一分為二,斬於劍下,滾燙的龍血流淌了一地。
陳平安推開了房門,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那道墨綠色的身影,神色平靜的說道。
“顧璨,我本以為你會威脅我說,要是小泥鰍死了,你也會在我面前自盡呢!”
顧璨抬頭看向了屋內那紅豔豔的鮮血,鼻涕眼淚流了滿臉,嘴裡沒有發不出一點聲音,卻哭的撕心裂肺,痛到無法呼吸!
顧璨就這樣跪在雪地裡,哭到了身體抽搐,哭到沒有力氣,如此的弱小無力。
“你為什麼沒有開口向我求情?你知道的,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會放過這頭畜生的。如此一來,我和你們娘倆也就兩清了!”
顧璨抓起了地上的一把被血染紅的雪,胡亂在臉上抹了兩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眼淚和鼻涕,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他聲音已經變得無比沙啞了,好似沙子摩擦般粗糙。
“陳平安,你是最壞的人!”
陳平安發出了一聲輕笑,並不贊同顧璨的話,反駁道。
“說句大話,在你們書簡湖我絕對算是一個大好人,只是好人變聰明瞭而已,但這並不代表就是壞人!”
“你們書簡湖,你們春庭府,你們娘倆,陳平安你不要總是這樣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劃清界限,不想和你兩清了!”
顧璨嗚嗚咽咽,哭哭啼啼,猶如當年泥瓶巷的小鼻涕蟲,淚眼婆娑的向陳平安哭訴著。
“顧璨,你回去吧!”
陳平安嘆了一口氣,將顧璨從地上拉了起來,平靜的說道。
顧璨一拳砸在了陳平安的胸膛上,轉身離去,腳步踉蹌,身影透著一股無言的悲傷。
此時的陳平安已經虛弱到了極點,斬殺一頭元嬰境的惡蛟,耗盡了他的心力和算計,元氣大損,顧璨輕輕的一拳就將他打的腳步踉蹌,向後退了五六步,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顧璨一口氣跑出百來步,突然停下了身形,轉頭看向了癱坐在風雪之中的陳平安,臉上露出堅毅之色,帶著哭腔大聲喊道。
“陳平安,你給我聽清楚了,在我心裡,原來你一直都比小泥鰍重要!”
“但從今夜起就不一樣了,哪怕小泥鰍已經死了,都比你好!”
陳平安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心如止水,費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不發一言,徑直走回了屋內。他在決定斬殺小泥鰍的那一刻,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幕,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後悔!
春庭府,婦人披著一件雪白狐裘,焦急等待,看到顧璨的身影后,趕緊小跑過去,問道:
“怎麼樣,炭雪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先前娘倆在灶房一起包餃子的時候,顧璨突然神色劇變,摔倒在地,捂住心口,像是大病了一場,婦人心知不妙,多半是炭雪在春庭府外邊出了岔子。
顧璨抬起頭怔怔的看著孃親,淚流滿面,嗚咽道。
“死了!”
顧璨孃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死了?”
顧璨孃親滿臉不敢置信,眼中閃過一道厲色,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
“死了?就這麼死了?炭雪是元嬰境的蛟龍,怎麼可能會死?!除了劉志茂那個老王八蛋,書簡湖還有誰能殺死炭雪?!”
“還有陳平安!”
顧璨盯著孃親漸漸扭曲的臉龐,失魂落魄的說道。
“說什麼昏話!陳平安怎麼可能殺死炭雪?他有什麼資格殺小泥鰍,瘋了嗎?沒良心的小賤種,當年就該活活餓死在泥瓶巷,我就知道他來青峽島,沒安好心,挨千刀的玩意兒!”
婦人再也沒有雍容華貴的氣度,一副鄉村潑婦的架勢,破口大罵,尖酸刻薄,潑辣粗俗!
“陳平安可能會聽到。”
顧璨孃親就像是被人用手掌掐住了脖子,罵聲戛然而止,慌張的看向了四周,臉上露出了緊張擔憂之色。
池水城頂層房屋內,三道身影盤坐在小天地三座大山之巔,無視罡風凜冽,泰然自若,指點江山。
“陳平安這才有了點讀書人的樣子,謀而後定,步步為營,算無遺策,以六境武夫之身,斬殺了元嬰境蛟龍!”
此時的崔瀺面容年輕了許多,那滿臉的皺紋都消失不見了,滿頭的白髮也變成了黑白間雜,返老還童,周身氣息不露分毫,隱隱透著一股強大的威勢,對陳平安的做法十分欣賞。
“還算是有幾分血性,勉強有了點劍修風采!”
周珏微微頷首,體內透出了一絲鋒芒斬滅了罡風,劍修就該殺伐果斷,快意恩仇,求個念頭通達。
齊靜春如同溫暖春風,讓人十分舒適,他溫潤的眸子盯著陳平安的身影,輕聲讚道。
“小師弟已明四惡矣。不教而殺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猶之與人也,出納之吝,謂之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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