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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閣的命令傳到各方,但傳回來的結果卻十分不妙。

“不對勁啊皇上,這些人怎麼都紛紛渡江而去?”

韓度十分不解,於是拿着沿江各縣的奏報找到朱標。

朱標也是一臉凝重,世上沒有這麼奇怪的事情,那麼多人竟然在短時間內就全部渡過長江北去。若是沒有提前約定好的話,誰信?

這其中,究竟有着什麼陰謀?

“他們不過是一群辭了官的人,這些想要做什麼?”朱標疑惑問道。

韓度當然也不知道這些人想要做什麼,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朱標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一個細節,連忙道:“皇上,臣能不能再看看各縣的奏報?”

雖然奇怪這些奏報韓度早就看過了,現在為何要重新看,但是朱標還是點頭讓王鉞將奏報給韓度端過去。

韓度從托盤裡拿起一封奏報,隨意翻了幾下又放下。接着繼續一本一本的看過去,速度越來越快。

“不對勁,這不對勁啊......”

“哪裡不對勁?”朱標連忙問道。

韓度停下翻查奏報的舉動,望向朱標回道:“皇上請看,這些渡江的官員都是老家在長江南面的。其他的人呢?”

“其他人的老家都在長江北面吧?他們也不用渡江過來啊!”朱標下意識的說道。

韓度冷哼一聲:“皇上,這就是問題所在了。為何南邊的人全部去了北邊,是不是北邊有着什麼變故?”

“而且,內閣的命令是下到各縣的。為何南邊各縣都有奏報送來,而北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朱標恍然大悟,神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你是說,北邊有些縣對朝廷命令陽奉陰違?”

韓度緩緩點頭。

現在情況不明,也不知道僅僅是這些人的老家才是這樣,還是整個北邊都是這樣,誰也說不清楚。

但是對於韓度來說,最好是做最壞的打算。

“查,給朕仔仔細細查清楚!”朱標怒喝。

韓度立刻拱手一拜:“是!”

......

北平,燕王府。

一座孤零零的閣樓,連周圍的守衛都不敢太過靠近這個地方,只能夠站在數丈外的走廊里守着。

閣樓頂層,朱棣身穿黑色勁裝坐在主位上,他的面前只有姚廣孝一個人。

面對朱棣陰沉無比的神色,姚廣孝反而好似有一股紅光從他的笑容裡面透射出來。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可是姚廣孝說完之後,朱棣卻沒有接話,而是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隨着迴音在房間裡面逐漸消失乾淨,姚廣孝不由得有些尷尬。

“呵呵?恭喜本王?本王何喜之有。”朱棣淡淡的說。

姚廣孝聽出了朱棣話里的譏諷之色,但是他卻不在乎。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朱棣這個東風了,無論如何他都要把朱棣說服!

“王爺,皇上聽信讒言,倒行逆施,棄天下讀書人於不顧。甚至準備扶持書院,貶低名教,以至於人心盡失!”

“而王爺繼承先皇遺志,尊拜聖賢,禮遇士林。如今天下名士聽聞王爺品行高潔,皆慕名蜂擁而來。此正是王爺秉承先皇詔令,撥亂反正之時啊!”

說朱標倒行逆施,朱棣是不信的。他雖然不在京中,但是以他的聰明才智,也能夠大體猜到文官和朱標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不能讓朱標容忍的事情。

不過這對朱棣來說,的確是一個極大的機會,千萬年難遇。

至於朱標和文官當中誰是誰非,他朱棣不想知道,他現在也沒有資格去評判朱標和文官之間的對錯。

朱棣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光頭,哪怕姚廣孝說他品行高潔的時候,朱棣也是紋絲不動。他早就過了被別人高捧一句,就忘乎所以的年紀。

“你們想要本王做什麼?”

姚廣孝微微一笑:“王爺誤會了,不是我們要求王爺如何,而是王爺自己會選擇該怎麼做。”

朱棣呵呵笑着搖頭,往後靠在椅背上,盯着姚廣孝道:“本王能怎麼做?本王身為一藩國之主,榮華富貴享受不盡。皇兄也本王也是愛護有加,十分信任本王。”

“你自己說,本王是發了瘋,才會與你們沆瀣一氣?”

姚廣孝眉頭挑了挑,沒有絲毫的擔心。他跟在朱棣身邊這麼多年,對朱棣的了解比他自己都多。朱棣這樣的幾句話,根本就瞞不過他。

“王爺此言差矣,皇上真的對王爺信任嗎?貧僧看來,卻是未必。”

朱棣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他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為了壯壯聲勢而已。至於皇上對他究竟信任與否,說實話就連以朱棣的心思都不能夠確定。

姚廣孝將朱棣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繼續道:“王爺以為,皇上對韓度的信任怎麼樣?王爺以為和韓度相比,皇上會更加信任誰?”

朱棣低下頭,語氣十分不甘的道:“本王是皇上胞弟!”

“韓度還是皇上的大舅哥和妹夫呢!”姚廣孝不以為然的說,“而且先皇還在的時候,韓度就是先皇面前的紅人。侍奉先皇多年,他立下多少功勛,多少功績?”

“可即便是如此,皇上對韓度都不是十分的信任。否則也不會韓度一出海,皇上便讓齊泰暫代內閣。難道皇上會不知道齊泰和韓度不對付?這不可能。”

“說來說去,還是皇上連韓度都要防備罷了。王爺自認為在皇上心裡,會比韓度更加受信任?”

朱棣臉色變得陰沉,若是皇上真的絕對信任他的話,那就不會一年到頭連問候的書信都不給他幾封了。即便是偶爾送來書信,也是詢問邊關事務超過兄弟之間的敘舊。

見此,姚廣孝又加了一把火,意味深長地道:“若是皇上真的信任王爺的話,為何會將藍玉和傅友德都放在北平邊上?”

“說是練兵,可是天下這麼大,哪裡不能練兵?為何非要放在北平旁邊?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監視王爺嗎?”

“就算是帖木兒來攻,皇上也沒有將藍玉和傅友德一併調走。留下傅友德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防備王爺嗎?”

朱棣被說的啞口無言,他是精通戰陣,怎麼會不知道朱標將傅友德放在這裡的目的。姚廣孝沒有說錯,就是為了防備他的。

抬眼看向姚廣孝,朱棣下巴朝着左手邊第一把椅子示意。

“坐。”

“謝王爺。”姚廣孝知道他的話被朱棣聽進去了,滿臉笑容的一拜,然後坐到椅子上。

朱棣摩梭一下茶杯,淡淡的問道:“那麼依你之見,本王現在該如何?”

“王爺要麼就束手就擒,帶着全家老小親自去京城負荊請罪,或許皇上會看在親情的份上,將王爺圈禁到死。要麼王爺就要早做準備了......”

朱棣眉頭一挑:“本王什麼都沒做,一直安分守己,為何要負荊請罪?”

姚廣孝哈哈一笑,低頭搖晃:“那麼多人北上而來,齊聚北平。王爺不會認為,皇上什麼都發現不了吧?就算能夠瞞過皇上,難道還能夠瞞過狡詐的韓度?”

“你們!你們這是故意陷害本王!”朱棣一聽怒了。

姚廣孝也不否認和那些人的關係,輕聲解釋道:“王爺是什麼心思,貧僧跟着王爺這麼多年,自認為對王爺還是有些了解的,王爺又何必要急於否認呢?”

朱棣深深的看了姚廣孝一眼,兩手在椅子上一撐,站起來。

邊踱步,邊說道:“大好河山,那個大丈夫不想要?本王自然也不會例外。若是皇兄治理不好天下,那本王自然當仁不讓。”

“可是現在皇兄將天下治理的很好,百姓安居樂業,民心都在皇兄那邊。現在你們要逼本王反,這不是把本王往絕路上逼迫嗎?”

姚廣孝搖頭反駁道:“王爺錯了,現在民心在王爺,不在皇上!”

“你開什麼玩笑?”朱棣根本不信。

朱標即位這幾年,雖然算不上有多麼突出,但至少是完美的穩固了先皇留下的一切的。百姓衣食無憂,民心怎麼會在他這裡?

姚廣孝盯着朱棣的眼睛,厲聲問道:“貧僧斗膽問王爺,何為民心?”

“百姓擁護,自然就是民心。”朱棣隨口回道,這是人盡皆知的答案,沒有什麼難的。

姚廣孝卻聽的直搖頭,“百姓擁護當然是民心,但是歷朝歷代以來,王爺有見過百姓親自站出來說擁護誰嗎?”

“怎麼沒有......”朱棣話一出口,才發現說不下去。

姚廣孝發出一聲呵呵,“王爺,百姓目不識丁,他們即便是擁護誰,也沒有辦法說出來。反而是當地的鄉紳和讀書人,從他們口中說出來擁護誰,誰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朱棣就如同遭受的晴天霹靂,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姚廣孝。

姚廣孝說的正確嗎?當然是正確的。

百姓全都是文盲,甚至多數人連說話都沒有邏輯。這樣的人,如何能夠真正表現出他們擁護的是誰?最後還不是被鄉紳和讀書人一忽悠,便被代表了?

這也是為何,前宋讀書人敢和皇帝喊出“士大夫與皇帝公天下”的底氣。因為,皇權不下鄉不是一句虛言,而是鐵律一樣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