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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昏暗,熊武功走到光腦前坐下,神情略顯迷茫。

得福站在旁邊,腦袋高出桌沿,雙眼如星星般閃亮。

“師座在利用我。”熊武功忽然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得福隨口應着,神色看起來既不意外,也不緊張。

“拜神該去和尚廟。”熊武功說道:“叫我來,名義上是幫我,其實是想讓你進入這個房間。”

得福冷笑說道:“第一,叫你來這裡不是為了拜神。第二,隨便找個人都能帶我進來,不一定非得是你。第三,牛大為你欠人情,你別不知道好歹。第四,牛大不欠你什麼,幫你的時候順便利用一下,沒什麼不對。”

“這些我懂。”熊武功並不記恨,只是心裡有疙瘩,“可是,這樣真能幫到我?”

“試試就知道。”

屋子裡靜悄悄的,兩個人不再說話,過了片刻,熊武功輕輕一聲嘆息。

“好吧,試試。”

說著抬起手,彷彿做出重大決定般毅然決然地敲擊“確定”。

與此同時,得福放在桌子上的右手食指忽然長出來一截,準確插入光腦外接端口。

“當!”

鐘聲自光腦發出,隨後在密室內回蕩。光腦屏幕上一陣跳動,無數線條來回交錯,色彩繽紛,炫目到難以逼視。

無論戰爭還是hépíng時期,龍門客棧一直都有自己的信息通道,帝國入主並未改變這點,何老闆依然能夠接收外界信息,甚至能與特定目標進行實時連接。

去年在小城,有人通過它向何老闆傳遞信息,再由他轉告聯邦少校黎歌。今天,這條通道又一次建立,沒有人知道,此時在這台光腦之中,一小截數據在各個模塊之間流轉,隨之進入到通道之中。

信息通道是一條建有無數水閘的河,沿途極少分支,每個分支、每道閘門都有獨特的安全機制。對那截數據而言,守衛閘門和分支的安全機制充滿殺機,一旦被發現必將粉身碎骨。但它像幽靈一樣穿過一層層關卡,避開無數次sǎomiáo。很快,它像一條嗅到氣息的獵犬,在某個分支處停頓。

這裡的安全機制獨具特色,對數據而言充滿yòuhuò,它開始小心翼翼的試探,每次觸碰後都會改變形態,並且為自己尋找掩護。

通道是河,河中流淌的每一顆水滴、每一朵浪花都由數據構成,不斷變形的數據隱藏在其中,一次次敲打分支大門。

就像一個踩點的小賊。

密室內,光腦屏幕上的線條穩定下來,組合跳出來一個頭戴瓜皮小帽的老頭兒。

“你來了。”

老頭兒生得慈眉善目,坐在藤椅中,一隻手搖着紙扇,臉上帶着微笑。他的聲音略微沙啞,但具有非常奇特的節奏感,與鐘聲混合,每個音節都彷彿是一首曲子。

瓜皮小帽lìnglèi,別人戴會顯得滑稽,放在老頭兒身上卻能增加親和,像個入世的菩薩。屏幕內外,兩人互相望着對方,熊武功望着屏幕上的老人,耳邊聽着鐘聲,略微有點失神。

“您是”

熊武功遲疑的時間有點長,大約過了一分鐘,老頭兒才微笑着回應。“我是你要找的人。”

“其實我”熊武功猶豫着,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

和前次對話一樣,過了一會兒,老頭兒給出回應。

“時間寶貴。你心裡有困惑,說出來,我為你解惑。”

看着仙風道骨,老頭兒講起話來一點都沒有神仙該有的樣子,倒像個裝神弄鬼、內心只想早點完事兒好拿到現銀的神棍。熊武功本來就有抵觸,聽過這番話,內心愈發要質疑。

“何老闆調查過我,並且向你做過彙報。對吧?”不知不覺,熊武功變得無禮。

“何靈生權限有限,調查你是別人的工作。”老頭兒笑容不改,彷彿聽不出熊武功的意思。“這麼和你講。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見我,如果本身沒有價值,師座的面子也不行。”

這番話像是在炫耀,也可能是警告,熊武功沒有心情分辨,挑釁的目光看過去。

“那麼你一定很了解我。”

“瘋僧,曾經在傭兵界小有名氣,完成過不少艱難任務,殺過很多人。”

老頭兒笑起來,緩緩說道:“後來被信任的人出賣,僥倖活了下來。從此心灰意冷,流浪到蓬萊,遇着個女人,娶妻生子。又遇到打仗,全家”

“夠了。”

熊武功臉色微變,打斷對方的話。

“既然這麼了解我,請你說說,我為什麼困惑?”

“我怎麼能知道?”老頭兒驚奇說道:“頹廢墮落,庸人自擾,憤世嫉俗,無病shēnyín,鑽牛角尖這些都有可能。”

沒見過這種解惑智者,熊武功望着對方楞了一會兒,漸漸意識到對方是在胡說八道。

他開始後悔,心裡想自己是不是應該馬上起身離開。偏偏這時候,屏幕上的老頭兒再次開口,山一般壓過來。

“瘋僧不是別人叫的,你給自己取這個綽號,是希望有一天大徹大悟,還是怕遭報應?”

“你”熊武功豁然抬頭,凶戾的氣息油然而生。

“我可不怕你。”老頭兒微笑着,宛如魔鬼表現慈祥,說出來的話就像刀子,每次在熊武功的心裡剜出一小塊。

“風光的時候,你心狠手辣,講義氣,所以能拉起隊伍,闖出名堂。結果呢?兄弟死了、叛了,隊伍散了亡了,你的名字在圈裡成了笑話。你把這些看成什麼?為什麼躲到天門?你在那裡,最開始的時候頹廢墮落,終日買醉。快要成為酒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有了骨肉。”

“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天意?有沒有感謝過上蒼,並且發誓重新做人?這些年你在天門偷偷做過不少好事,幫助那些可憐人。這樣做是因為心變善良,還是因為害怕?”

“結果呢?戰爭來了,老婆死了,孩子沒了,又只留下你一個人。你看着她們的屍骨在火力燒成灰,發誓報仇。但這不是你熟悉的江湖,而是國戰,你想報仇,卻連報仇的對象都找不到。”

刀子般的句子密集如雨,直擊內心,密室內鐘聲一直回蕩,宛如送魂進入地府。

“一場大水,死人無數,直接殺死你妻兒的人或在其中,也有可能還活着。僅僅一個執行命令的炮兵無法滿足你的宣洩**,你希望能找出主謀。”

聽到這裡,熊武功臉色漸漸發白,身體不停顫抖。

“別說了”

屏幕上的老頭兒不理他,“你回到天門,像狗一樣活着。起初,你還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後來意識到錯誤。你漸漸明白這是戰爭,億萬人牽涉其中。姬鵬人,聯邦人,將軍,司令,總統,天皇,到底誰是仇人?”

類似的話,熊武功曾經與牛犇談過,因此才有今天這次解惑。奇怪的是,這些話經老頭兒之口說出來,殺傷力特別的大。熊武功聽着他的話,感覺就像往日的傷疤被一個個揭開,鮮血淋漓,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