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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

圍繞着九年預備立憲綱要朝堂再一次成為風口浪尖的大本營。幾個月前慈禧疾言厲色地下令免去陳景仁的職務解散政聞社壓制了各方面關於要求“開國會”的請願但僅僅過了幾個月兔起鶻落事情居然演變到如此地步真是讓人有些始料未及。

前次早朝皇帝雖然表示了“一年設立過渡內閣兩年召開國會三年選舉責任內閣”的傾向性意見但並沒有明令下詔推行只留了個“再容商議”的尾巴讓緩行派依稀還看到了一些希望。

但今天的情勢卻愈嚴峻。一清早皇帝就擺出全副天子儀仗在宮中親為六君子祭奠。聽宮裡放出來的消息:“帝三番五次痛哭失聲目中似血幾欲昏厥……”“康、梁在側亦痛哭流涕捶胸頓足……”。

表面上看這只不過是皇帝個人的追悼活動但中國從來就是死人壓活人——袁世凱這麼崇高的地位隱約還有“替上殞命”的功勞皇帝也不過派了3個親王“代天祭奠”六君子無論地位也好功勞也罷都不足以與袁世凱相提並論但皇帝居然在大內親自祭奠?後面的用心一目了然。

根據幾個現場目擊的小太監偷偷傳出來的話語:就是太后暫安時也沒見皇帝哭得這麼傷心。到最後幾乎連轎子都跨不上去全靠良弼攙扶才回了寢宮。

什麼——康梁都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來的?皇帝大赦的上諭剛剛下他們就從地底下冒出來了這不是有鬼又是什麼?

在咄咄逼人的形勢面前緩行派坐不住了想團結起來再努力一次。孫家鼐老了指望不上他們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張香濤身上——張之洞怎麼說也是多年的朝廷老臣曾經的清流領袖現在的洋務旗手。但不管誰去拜訪門房的回答自始至終只有一句:“老爺身體不適不能見客!”讓興沖沖而來的人吃了個老大不小的閉門羹。

湖廣總督陳夔龍是張之洞最中意的繼承者只有他深知張之洞的秉性這群人見不到張之洞便決意走陳夔龍的路子委託他去打探消息。當天夜裡月上柳梢頭之後陳夔龍青衣步行孤身一人前往張之洞的下榻處。張之洞習慣於早上睡覺晚上開始辦公一直要忙到深夜陳夔龍深知他的脾氣登門造訪從來就選在晚上。

果不其然香帥正聚精會神地在燈下看書哪有半分“卧病在床”的影子?

“是筱石么?”張之洞嗜好果脯吐卻果核後大笑“就知道你會趁夜而來。”

陳夔龍也不以為意只不解地問:“香帥現在群情洶洶大有以公為領袖之意您為何躲着不見客呢?”

“憑這些人有用么?”

陳夔龍壓低聲音:“聽說還有幾個反對剪辮、開國會的在串聯說要到觀德殿太后靈前去哭靈!”

“要死他們自己去死!”

“啊?!”

張南皮也不解釋只遞過去一份文稿:“這是皇上讓我擬的罪己詔你看看有什麼意見?”

“香帥文章名動天下我哪裡敢置喙?”說是這麼說陳夔龍還是細細看了下去。越看眉頭皺得越緊越看臉色就越凝重。文箋上圈圈點點到處都是御批的藍條——國喪前1oo日御批不能用硃色。

“這是什麼意思?我覺得寫得挺好恰如其分不輕不重……難道皇上認為這也過了?”

“不是過了是不夠!”張之洞苦笑一聲“皇上說言辭不夠懇切自責不夠深刻反省不夠充分……總而言之這樣的文字塞不了悠悠萬民之口。”

“啊!”

“你說1o年前因太后反對而沒辦成的事情皇上都能如此痛責自己現在九年籌備大綱勢如騎虎怎麼可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張之洞指了指文稿“如果不是這樣皇上壓根就不用下什麼罪己詔他何罪之有?”

“那也不能剛親政一個月就把太后定下的東西全給改了——有人一個勁在那鼓噪‘三年無改父之政才是孝道!’”

“迂腐!”張之洞勃然變色“再說是父之政!”他特意在“父”字底下加重了語氣——慈禧卻是女的。

“說實話皇上的主張我都贊同可不能這麼快不能全並在一起來得一樣樣來。”

“沒時間了。”張之洞原本微微閉上的眼睛忽地張得老大“前兩天我到養心殿去你知道生什麼事?”

“怎麼說?”

“皇上指着一幫人臭罵——‘安慶造反是朕失德么?是因為朕要變法維新么?是因為朕要廣行憲政而造反么?都不是!恰恰相反革命黨最怕朕維新變法最怕朕廣行憲政那樣的話他們那一套便不吃香了。你們這也反對、那也阻撓安的什麼心?莫不是革命黨的內應?告訴你們不等革命黨打進來朕先把你們的腦袋全砍了然後再去煤山。”煤山系明末崇禎皇帝上吊自盡處。後人有輓聯——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

“這……”

“溥良、溥頲的下場你看不到么?1o年前京城的兵權掌握在榮中堂手裡榮中堂是聽太后的所以太后說要殺誰就殺誰現在的兵權呢?那班武將全都贊同皇上鐵寶臣算是最謹慎了也不反對開國會!”

“哦……”陳夔龍恍然大悟。

“皇上早打定了主意把他惹急了對你我有什麼好處?真想做第一個試刀的人?”張之洞捻着鬍鬚一字一頓地說道“當年譚嗣同說要想變法成功非得殺幾個一二品的大員不可後來又鼓動袁世凱派兵圍園子……那時候皇上手裡一個兵都沒有就敢這麼說能把榮祿嚇得魂不附體現在康梁復起再造維新皇上難道還不會拿幾顆人頭示威?”

張之洞原本想和陳夔龍提袁世凱之死想了半天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只說:“更何況現在有實力的都持贊同軍機里肅親王、醇王爺、岑雲階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慶王爺、徐菊人現在風頭一轉也是站在皇上一邊外頭除了升允明確反對外其餘都不吱聲。剩下我一個你當我真有力挽狂瀾的本事?”

“大家只是覺得皇上還信任香帥想請香帥進進言沒有讓您挑頭的意思。”

“還進言?”張之洞拿出一堆紙“這是各省打來的電報皇上特意謄了一份給我你先看看吧。”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陳夔龍嚇了一大跳——全是各省立憲派打來的電報言語中分明是完全贊同九年籌備清單、要求儘快召開國會的聲援文章。可清單的內容只在朝會上提過尚未成議更未公布這幫人怎麼嗅覺這麼靈?

“我再告訴你兩句話。第一句皇上說了各省打來的電報不管反對也好贊成也罷明天一律見報;第二句肅王爺明天在民政部大堂接受直隸士紳要求開國會的請願書。”

顯然這是皇帝已經安排好的雙簧。既然朝會還有不同意見就用在野立憲派的聲勢給這些冥頑不化的人提個醒讓他們看清楚自己的處境。如果還不就範非要跳出來指手畫腳那對不起了過兩天全天下2o來個省的電報非得把你給罵死——“你說還有人會冒天下之大不韙么?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這一手厲害!完全是清流的架勢真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陳夔龍感慨道“難怪孫老頭死活不肯領銜上書原來為的是這事。”

“所以老夫就認為皇上背後有高人。我只是奇怪康梁也好、楊度也罷不會出這個主意岑雲階、幾個王爺也絕想不出這個招數難道是他?……”/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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