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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頤和園到處鬱鬱蔥蔥,樹葉像是綠得要滴下水來盎然;恰到好處的亭台樓閣圍繞着嵯峨宏偉的大殿往往點綴其中,遠遠望去與周圍景色渾然一體,絲毫不覺得突兀;昆明湖上清風徐來,碧波蕩漾,好一派炫麗風光。這座慈禧挪用大批海軍軍費、耗盡清廷剩餘財力、靡費數萬人工的皇家園林在這樣的特殊時節,散發出她的獨特魅力。

若是真的游賞其間,把玩風物,倒也可能讓人流連忘返。可惜興緻總由心情決定,心態壞了,便是最好的良辰美景都難以挽回。林廣宇一聲令下,第二天禁衛軍便簇擁着那、盛兩人搬了進來。“賞頤和園避暑”的說法聽上去無比尊崇,讓人充分享受皇太后的待遇,實際上卻是一處死地。上一位頤和園的過客——楊士驤就在園中“養痾”期間病死,死後身敗名裂,家產抄沒,所幸聖君仁慈,沒有享受到開棺戮屍的待遇。

一想到此節,盛宣懷當場就魂飛魄散,差點癱倒在地,心情惡劣得無以復加。進了頤和園之後茶飯不思,不到三天便形容憔悴,整個人活活瘦了一圈。

那桐雖是胸有成竹,還有點且看西洋鏡的想法,臉色雖也有變化,終歸還算平靜,只是腿肚子依稀有些抽動。進了頤和園後佯作鎮靜,每日吟詩作詞,一派自得模樣,但偶然之間卻還有一種抹不過去的焦慮。

群臣雖然一時之間弄不清楚到底是那倒還是盛倒,但兩人終究要倒掉一個,那些對那、盛俱無好感的大臣倒是暗喜。只是經過這番搗騰。“頤和園”三字名頭大響。逐漸成為貪贓枉法之徒地禁地,只要去了便沒有好下場。後來,大臣相互之間攻訐罵到緊要處。最具火藥味地一句便是:“我看,你離去頤和園的日子也不遠了。”

“維新年間,‘頤和園’三字足為亂臣賊子懼!”

——《國史講義》,中華書局1966版。

……

養心殿里,皇帝先行召見作為重要證人的梁士,岑春煊原本打算一早上就動身去上海。但召見之時卻依然出現在養心殿,眼神頗值得琢磨。

“那桐條陳中地情況都是你提供的?”

“是,臣敢擔保句句屬實。”

“他什麼時候變成青天大老爺了?你要參誰、劾誰,放着朕這裡不來進言,放着成群的御史不去呼籲,放着法部、大理院不去舉報,偏偏要找他,騙誰呢?”

這是什麼意思?一聽這話。梁士臉色大變,額頭上汗潺潺而下,嘴上卻兀自強硬:“那中堂前次來查李德順一案,偶然談起有人大肆盜賣國家路權中飽私囊而義憤填膺。臣以為中堂上達天聽,為人老成謀國。此事又事關機密,臣以下屬劾上官,已屬驚世駭俗,非格外謹慎不可。”

這當然是假話,梁士雖和盛宣懷不對路,但並沒有非去盛不可的念頭,所作所為實是出於那桐的授意——他極欲倒盛,自然要不遺餘力搜羅各類資料,但那、盛兩人往來並不頻繁,職責亦無交叉,如何能探知得詳?故梁士的角色便當仁不讓。

但反過來說,那桐地用心就異常值得懷疑。這幅為民請命的假模樣林廣宇只消一句話便戳破了:“恐怕,大義凜然是假,挾私報復是真;痛心疾首是表,取而代之才是里吧。”

“那中堂如何辦事,臣不敢妄加揣度。”

“好一個‘不敢妄加揣度’,他的心思你真的不明白?怕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吧?”

被這麼一質問,梁士反倒冷靜下來,說道:“皇上,不管臣動機如何,辦這事於理於法並無過錯。事情緣由,不在私心在公道,首在事實,臣只求無愧於心便好。”

“無愧於心?哼哼,梁士,你很會說話。”林廣宇冷笑一聲,扔下一本摺子,“你自己看看,如何無愧於心?”

揭開第一頁,便是“參劾大學士那桐貪贓枉法折”一看具名,居然寫着岑春煊三個字,梁士背上一陣寒意,剛剛用眼角餘光偷偷瞥了一眼,只見一旁侍立的岑春煊眼神炯炯,目光如劍般犀利,直朝自己刺來,唬得他當即低下頭去。

越往下翻,梁士越感到手足冰冷

顫抖,查辦李德順一案時原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之舉裡面赫然陳列,雖然沒有羅列具體數額,但字字句句無一不指向他用錢封住兩個欽差之口的事實。

“這……這……臣不清楚,會不會是弄錯了?”

“弄錯?朕倒也希望弄錯了。不過按你剛才的說法,錯不錯不幹私心或動機,只幹事實。若查證屬實,錯與不錯又有何區別?至於屬實與否,簡單,熊希齡既然能將北洋這潭混水探個清楚,想必也能將鐵路總局查個明白,要不要明天便派督查官去鐵路局清理賬目?”

“皇上……”梁士匍匐在地,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朕倒是不清楚,你所謂無愧於心,不知道無愧的是哪個心?李德順本來就有罪,你花錢也沒保住他;你本來就無罪,也用不着花錢。這一花錢,現在反倒有個挪用公款之罪。”

“臣死罪,死罪。”

“你不用‘死罪死罪’說得這麼凄涼,你梁士是命硬之人,當年梁頭康足地評斷也讓你挨過來了,可見還有兩把刷子。要治罪,朕只要下道聖旨,讓你一起去頤和園避暑便可,何必多費口舌?”

一聽到“頤和園”這三字,梁士渾身發抖,進了那裡還會有好下場么?

“你不要以為辦事隱秘,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你的所作所為,朕所知甚詳。抬頭三尺有神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朕思來想去,只覺得人才難得,不忍如此對你而已……打點各方、取媚上官、專以結交為能事不是你一人過錯,板子全打到你身上也有失公平。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有些規矩一直以來都沒做好,朕也理解你們的苦衷——權臣當道,不正之風橫行,就是想辦點為國為民的好事都要四處孝敬,‘政以賄成’,這國家怎一個弊字了得?”林廣宇頓了頓,“寬宥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要說實話。”

“皇上……”梁士感動得痛哭流涕。

岑春煊插話:“梁士,你既是郵傳部地老人,便該知道朱寶奎之事,朱當年何等跋扈,老夫劾之還不是手到擒來?難道你還硬過他去?之所以隱忍不發,實在是覺得你無大錯,為人亦算正派,挽回鐵路利權一節上又多有建樹,故一直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希望給你一個幡然醒悟的機會,難道到現在你還要顧左右而言他么?”

響鼓不用重擂,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梁士再不明白,就是天下第一號白痴。趕緊爬上前兩步:“多謝中堂大人回護之恩。”

“該謝地不是我,是皇上。”

梁士重重地磕頭:“皇上,臣知錯了……”

林廣宇和岑春煊相視一笑,一番敲打過後,梁士乖乖服了軟。

“差事好生辦着,把能耐顯出來,朕如此保你,可不能讓朕失望才是。”林廣宇見火候已差不多,又使出懷柔**,“昭信債券資本即將到位,鐵路修建便是大頭,張庫鐵路張家口至蒙古庫倫,南北向,與京張鐵路相連、張綏線張家口至綏遠,東西向,同樣與京張鐵路相連隴海鐵路海州至甘肅,東西向,與京漢鐵路、津浦鐵路相交貫穿要害之地,關係國家命脈,與國防至關重要,朕極為著急,極欲早日建成。除一般事務可允德人參與外,各項大權都要統於本國,不可再假手他國,你回去後好生思考一番,究竟如何着手,如何分期,儘快拿出方案。”

一聽這事,梁士眼睛頓時放亮,皇帝欲大修鐵路,又點明這件事由自己全權主辦,賞識、重用之意躍然紙上,心情極為激動,直起身子大聲應道:“請皇上放心,臣一定鞠躬盡瘁,不辱使命。”

“這事便由你主辦,辦得好,郵傳部現成有尚書的位置空着;辦不好,我看……”

“辦不好,請皇上將臣前有之罪一併懲處。”梁士的回答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岑春煊也是面露笑容,這招釜底抽薪,既為皇帝收攬了一名人才,又給那、盛鬥法釜底抽薪,真不枉我一番苦心……第三次機遇第二卷席捲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