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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依然還是觥籌交錯但周學熙一直想着李維格剛才心思早就飄到了九天雲外即便面對最負盛名的武昌魚他提起筷子也遲遲不下箸。

這李維格看來是個有膽有識的人物解決漢廠問題的突破口應該在他這裡可這又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關係如果貿然行事會不會引起湖北方面的反彈?既要積極又要穩妥這個契機倒是有些難以把握周學熙遲疑了半天還是沒有想到什麼絕妙的招數而眼前總浮現起動身來湖北之前皇帝單獨召見的場景:

“漢冶萍公司極其要緊張南皮雖然走了不少彎路但唯有他才有魄力和毅力開風氣之先朕之所以不願意翻舊賬就是念着他這份功勞。”

“皇上明鑒。”周學熙對這份胸襟氣度一直都非常欽佩“就臣所知漢冶萍公司投資遠較開要大虧空亦嚴重的多頗有積重難返之勢湖北方面已數次來電要求工商部和財政部迅即撥款維繫否則倒閉云云信心既然不足臣只怕繼續讓其經營太過勉強。”

“地方既然管理不善便不要再勉為其難由朝廷直接控制便可。你去後要務必弄清楚還要追加多少資本購買多少設備生產需作何改進一併寫成條陳報於朕。但有一條不管湖北方面怎麼辯解漢冶萍都不準招收洋股也不準再將礦石售於他國現已出售的合同要逐步予以縮減。”這一條林廣宇說的是斬釘截鐵絲毫不容置疑。

周學熙嘴角動了一下。強忍着沒問出口。但問號明顯掛在他地臉上。

林廣宇笑着解釋:“鋼鐵為國家實業振興之基礎朕從來不曾聽說有哪國是將本國興旺產業建設在他國煤鐵興旺基礎之上。英國最早興起煤鐵德國有魯爾煤鐵工業區。美國有鋼鐵城、鋼鐵大王即便日本、比利時這樣地小國其鋼鐵產量亦勝過我國多亦。海關每年進口諸多鋼鐵製品漢冶萍猶要出口礦石是拱手將利權讓之他人……”

一想起這一番諄諄告誡周學熙感覺身上壓力重大回下榻地後。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事情的棘手便準備連夜去找岑春煊請教。

哪知剛剛見到岑春煊對方就大笑:“輯之你來得正好你要是不來我也要使人來喚你了。”

一邊說一邊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人告訴他:“喏。此人自稱知曉漢陽鐵廠內幕特來檢舉。”

“哦?”周學熙仔細打量了地上那人一眼不是李維格便有些好奇。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臉諂媚之色。恭恭敬敬地磕了頭後說道:“小人是陳大人手下。”

“哪位陳大人?”周學熙奇了陳夔龍要檢舉不過就是知會一聲地事情哪用得着如此隆重?

“鐵廠會辦陳念礽。”

“陳念礽?”周學熙一邊念叨着這個名字一邊疑惑地說道“這名字我怎麼有些熟悉。”

“輯之他是張南皮的女婿。”岑春煊被這麼一提醒想起來了。

“原來如此。”周學熙冷冷地問道“汝夜行至此作甚?”

“小人斗膽是來檢舉漢陽鐵廠總辦李維格的……”

“啊?”周學熙大驚眼裡布滿了疑惑急忙問道“他有何劣跡?”

岑春煊雖並不清楚兩人間處境如何但看周學熙反應如此之大頓時一激靈穩穩地說道“你且給本欽差一樣樣說來。

“第一條目無尊長、怠慢欽差。李維格自恃搞過幾年洋務自視甚高並不將他人放在眼裡陳大人接任鄂督後因鐵廠經營不善屢次要求他壓縮規模、減輕虧損他就是不聽用各種手法和言語搪塞。欽差前來視察他原本也是知情的故意避走到現在蹤跡不知倘若心中無鬼避走作甚?

第二條勾結奸黨橫行不法。李維格原系盛逆宣懷心腹一直唯盛賊之命是從常與人前誇耀盛賊對其誇獎。朝廷查辦盛賊後他非但不予擁護反口出怨言說‘朝堂又行傾軋之事鄭觀應背主’等言懷恨在心可見怨望頗深。

第三條崇洋媚外中飽私囊。漢陽鐵廠興建本為完全國造替代進口但李維格一直置若罔聞舉凡生產有何事必推說洋人如何如何。鐵廠煉就好鋼各方均讚不絕口偏他還要千里迢迢請英國公估局前來審驗其諂媚程度令人指。前次去日本考察、赴歐洲採購設備在設備款上侵吞甚多靡費不知凡幾。

第四條不學無術招搖撞騙。李維格原系翻譯出身並無工科專業出身更非鋼鐵技師但其人憑藉這通識幾句洋文~~總將洋人書上之言拿來賣弄今日曰興建化驗室明日曰地質勘察後日曰建築整飭再後日曰鐵中成分如何如何大奸如巧騙了浩大一批人。

第五條屢言商辦化公為私。漢陽廠是張文恭公用兩湖數百萬銀錢耗盡2o年心血積建而成創業何其艱辛?但李維格每次不合要麼說官辦弊病‘商辦’二字整日掛在口上漢冶萍公司合營後號稱商辦結果實收資本不到2oo他詭言商辦實欲私辦。

第六條大權獨攬剛愎自用。鐵廠經營沒有挫折他必言主辦之人事權零落不堪大用要求獨攬大權。陳大人對其稍有牽制好言規勸他屢屢大動肝火言辭洶洶。從前張文恭公因為鐵廠經營不善過問頻繁結果李維格就撂了挑子避走他處以此示威

賊經不起他巧舌如簧又將他弄了回來。”

不多不少。恰好也是六條。而且滔滔不絕毫無停滯之感說到憤怒處。情緒頗為激動周學熙越聽越覺得心驚這李維格到底是人是鬼?他都已經有些糊塗了。

岑春煊不動聲色:“汝所說之事本欽差知道了會勘察的你且退下不必再囉嗦。”

“是。”那人隨即又換上一副笑臉“兩位大人。方才小人之言入得大人之耳即可萬不敢讓李維格知曉。”

“知道知道。”岑春不耐煩地揮揮手“不要出去亂嚼舌頭。”

“就是再借小人一個膽子也不敢!”望着來人消逝在黑夜中的背影周學熙只覺一團亂麻纏繞在自己心頭根本理不出頭緒。聽着周學熙說起李維格求見一節岑春煊地眉頭越皺越深。這潭水看來還真地有些深不可測。

“岑大人學熙總感覺裡面有人在搗鼓陰謀詭計試圖想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也有所懷疑。李維格如何我沒有見面不能妄下結論。但起碼眼前之人疑點甚多。”

“如何?”周學熙沒看出破綻連忙追問道。

“他地言語……”

“言語?”周學熙想了半天。還是抓不住線索為難地說道“我實在看不出來他的話聽上去似乎句句在理不過真假倒未必?可何以您就知道是假話呢?”

“我沒說是假話我只是說可疑。機制”岑春煊拍拍周學熙的肩膀“你想我們前來此處不過也是一兩天的事情他何以探聽地這麼清楚?此疑點之一;李維格諸多罪狀真偽姑且不論但此人居然說得如此順溜足見是精心準備過了說明早有預謀此疑點之二;此人託名陳念礽手下但陳念礽與我有過數面之緣並非不熟為何不親來?此疑點之三。”

周學熙拜服:“聽大人一席話學熙頓時猶如茅塞頓開。既如此是否將陳念礽當面召集過來質詢一二豈非真相大白?”

“不可。”岑春連連擺手“如果這樣做正好中了奸人之計。”

“這卻是為何?”

“你想此人既敢託名陳念礽即便不是親信也是熟識之人我們召喚陳念礽前來必定逃不過他的監視他出去一聲張‘陳會辦彈劾李總辦現正接受欽差大人質詢’漢廠豈非大亂?另外我琢磨着剛才地言語總覺得有幾句該是陳念礽的真話如果來質詢之時他承認了你打算怎麼辦?到底誰在詭辯?”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輯之你雖然能力出眾但在官場上摸爬滾打時間畢竟太少以前又有父親關照奸人未必敢對你下手故而對人心險惡提防不足。我原本和你一樣耿直這些年來6續吃了好幾個虧也算是有所頓悟看事、想問題總愛琢磨再三。”岑春比周學熙大了沒幾歲但他全靠個人奮鬥從底層一步步攀爬上來艱辛異常對世間百態感觸頗深周學熙已算是佼佼者但比起岑春煊還有一些距離。

“輯之我告訴你一句話。這世上最難提防地不是真話也不是假話。真話就是事實地方也沒用還不如實在點面對假話容易戳穿總有蛛絲馬跡提防起來相對簡單。唯獨那些半真半假真中摻假的言語最難提防一不小心就要着了它地道。

黑夜總是陰謀的天然掩護。

武昌城裡的一處秘密場所方才向岑春煊、周學熙高密之人已赫然出現並恭恭敬敬地向一人稟告:“先生我已經按您的吩咐去做了不過這兩人十分狡猾沒有輕易表態。”

“當然不會一品大員哪能如此輕浮?他們臉色有什麼異樣?”

“岑春煊還好周學熙臉上陰晴不定像有什麼重大心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周學熙驟居高位其實實力未逮。”

“先生我有個疑問不知當說不該說?”

“說罷。”

“如果陳念礽和李維格一對質我們豈不是……”

“哈哈哈!不會地那樣的話我們的計劃已先成了一半了再說了我們本來就是要讓兩人相互猜忌而失和若是對質恐怕這輩子永遠都談不攏了。”

那人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換上了招牌式的諂媚:“先生高見高見!”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另一個陰謀卻在另一處隱秘場所進行。

“同志們剛剛接到消息清廷派了大批官員前來武昌勘察。為了昭示我們反抗滿清統治喚醒民族覺醒地意志本會打算舉行一次重大行動。”

“什麼行動?”聲音雖然極力保持鎮靜但仍然聽得出來十分緊張。

“兵變!”主事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欽差使團前來據說還負有查勘湖北新軍革命黨滲透情況地任務與其束手就擒不如魚死網破。”

“真的?”

“真的。你看連禁衛軍都南下了說明清廷為了清洗我們已經做好了武力準備。”

“那我們怎麼辦?”

“先動弟兄們五天後子時趁亂動部隊先奪取軍械庫控制湖北兵工廠然後攻擊省垣和欽差駐地希冀一舉而克拿下武昌。然後振臂高呼引領全國響應!”“好我們分頭去準備……”/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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