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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岑春煊咄咄逼人的氣勢,奕匡一下子無從招架,只青筋暴跳,嗓子眼急得冒煙,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像是要噴出火來一般,一時間回不出一個字兒來,心底下早就罵了姓岑的千遍萬遍,身上的朝服內里更是汗濕一片。

岑春煊哪來的證據?

關鍵線索還在於直督端方。作為袁世凱親家和慶-那同盟的外圍盟友,端方雖對楊翠喜一案的前因後果並不完全了解,但消息與風聲還是聽說過一些。那日與岑春一番交談之後,話題不由自主地便扯到了上面,而端方亦猛然間想起了前次所了解到的消息。

按照鹽政專屬的管理辦法,直隸鹽務照例由長蘆鹽運使管轄,由於鹽是極其重要的專賣物資,官府卡得極嚴,大小鹽商若想發財,非打通鹽運使關節不可。由於鹽商實力強、經濟力量雄厚再加販鹽的利潤蔚為客觀,他們奉獻的金額極其龐大,長蘆鹽運使也由此成為直隸地方最為炙手可熱的肥缺。

由於鹽運使直接隸屬於直隸總督,用不用、用誰不用誰全憑直督一言而決,因此鹽商走通長蘆方面後,鹽運使照例還要與他們一起走通直督這條渠道以求取得庇護,否則輕則丟官去職,重則立案查辦。袁世凱和楊士琦兩人在擔任直督時都曾大肆笑納鹽商賄賂,以便為他們的種種“行為”開方便之門,而鹽運使也由他們的親信出任。袁世凱當政時期,長蘆鹽運使是其妻舅張鎮芳。楊士琦繼任後。因袁之權勢和袁世凱保舉時所提的要求,張鎮芳依然穩坐鹽運使之位。

端方繼任直督後,張鎮芳便感到地位日益不穩。由於這幾年地豐碩收益。他早已對這個位置戀戀不捨,因此急欲走通端方地渠道。很多人都暗示他,若是想保住這個位置非下大筆錢不可,他故而在公關上下足了腦筋,除了一方面準備了大筆錢財之外,另一方面也準備了為端方解憂的美女——那個楊翠喜。在介紹的時候。他不無得意地說道:“這原是段香岩準備奉獻給振貝子地,後來風聲太緊,振貝子也不敢要,卑職就讓那鹽商好生養了她兩年,出落的越發水靈。這等天姿國色,卑職是不敢奢望的,特前來孝敬總督大人。”

端方對女色的興趣不大,且其時正為永平民變和江蘇扯皮案焦頭爛額。也就沒有顧得上張鎮芳的巴結。但楊翠喜和振貝子之間的故事他卻牢牢記住了,岑春煊一問,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出來,給“官屠”準備了充足地彈藥。

聽岑春煊侃侃而談介紹案情線索。滿朝文武都緘口不言,因為這手調包實在太拙劣了。任何一個有心人經過仔細盤查都能發現破綻。慈禧當年只不過是想力保奕匡過關,再加載振已經以辭職為“謝罪”,故而所謂查辦只不過做做樣子,並未打算動真格。秉承旨意的兩位欽差才匆匆忙忙下去“察訪”了一番,既未深入、亦未全面,無非走馬觀花,說得結果當然如此糊塗。

就在奕匡幾乎已經絕望的關鍵時候,徐世昌站立出來,講了句“公道話”:“即便此案屬實,振貝子已辭職以謝天下,事實上早得懲戒。皇上方才說不宜常翻舊賬,這等舊賬臣以為不必翻了。”

“徐中堂所言極是。”一聽徐世昌如此說,殘餘的慶系人馬忽地跳將出來,紛紛此起彼伏地表示贊同。林廣宇穩坐釣魚台,臉上掛着淡淡微笑,心裡卻在思考這幕戲究竟如何收場。

“皇上。”岑春開口了,“既然徐中堂這麼說,臣也覺得公允。只是既有新情況,不能不加以重視。振貝子固然已攬取責任,段芝貴以色媚上、謀求不法,不可姑息,還得予以核查。”

他虛晃一槍,矛尖忽地指向段芝貴,也不知道那邊的段芝貴此時是否眼皮直跳。

國防部尚書鐵良表態:“段芝貴現為軍職,按軍法原則,是否要先停職再調查?”

“這倒不必。”林廣宇將頭轉向榮慶,“榮慶,段芝貴一案便由你負責主辦,國防部抽調程璧光、禁衛軍抽調蔣方震協辦,結果報於朕,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榮慶是出了名的耿直大臣,岑春煊有時還免不了在上位者面前滑頭一下,他卻一條道走到黑,只認死理。其他兩人,程璧光也好、蔣方震也罷,都是軍界要員且又不是北洋系統出身,與段芝貴並無直接關聯,因此也異常得力。

“臣遵旨。”鐵良和榮慶齊聲應答。

“端方,財政部同樣派出專員,與查辦那桐案件一樣,看看段芝貴掌軍多年有無經濟問題,一併查實告朕。”

“奴才遵旨。”

“散朝……”王商拖長了聲音,已軟成一攤爛泥的那桐被禁衛軍簇擁着扶上馬車,直奔頤和園而去,端方隨後也胸有成竹地坐上另一輛馬車尾隨而去。

……

散朝後的當天晚上,奕匡憂心忡忡,也顧不得忌諱,與載振一道喬裝後雇了輛普通馬車便直撲徐世昌府邸,一路上不停催促“快快快!”

“徐叔。”進門後,載振一見徐世昌地面孔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咚咚咚”磕頭,“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呀。”

“振貝子,快請起,請起!”徐世昌手足無措,忙不迭將載振扶起,“這又是何苦?”

“徐叔,聽我阿瑪說今日上朝岑春煊又揪住我的舊事不放?”

“唉……”奕匡一聲長嘆,老淚縱橫,“菊人兄,我們父子算是氣數盡了……”

王爺何出此言?”徐世昌一邊將兩人迎入書房,一邊駕,“不管什麼人來。都說我不在。也不能告訴他王爺和貝子在我府上。”

“早上上朝之時,若不是你那一句公道之言,咱們父子說不定今兒個也要奔頤和園而去了。”奕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道。“真想不到哇,兔起鶻落,這事居然變成如此……”

徐世昌苦笑:“王爺,東北開省之時我也在那,咱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誰能跑得了?幫您就是幫我自己。哪裡敢當言謝兩字?”

“不然,皇上對你極信任,岑春煊和你關係也算客氣,你定然是無事的,我們……”

徐世昌打住了奕匡地牢騷:“端午橋前幾日有沒有和王爺通過聲氣?”

一聽徐世昌說起這個,奕匡父子倆臉刷地紅了。老半天,奕匡才腆着老臉道:“前幾天是來過一次,說有人要查他在張勳案中地責任。我琢磨着這事已歸岑春煊管了就沒插手。只推說人不在,讓載振說了些寬慰話對付他,後來好像氣沖沖走了。”

“唉……王爺,“徐世昌連連跺腳。“火燒眉毛之事您怎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打發呢?”

“也怪我見識不明。一心想着盡量不要和岑春煊這冤孽直接產生過節,滿腦子能避則避地念頭。再說張勳的任命主要出於小德張。端方在這事上沒多少責任,我便想着等案情呈報上去後再找皇上求情也不遲……哪想到這廝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