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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守廉帶着府中的護院、健仆百十餘人趕到大門前時,瞧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場面,那些個讀書人仗着自己佔著大義的名分,不斷擠壓推搡着自家下人,還有人竟要去解開那被捆綁了的吳趙二人,同時他們口中還不斷地辱罵著,雖然聽不清楚這些人到底罵的是什麼,但只看他們那扭曲的面容,就知道從他們口中出來的話語有多難聽了。

一股氣已迅速從張守廉的丹田處升騰了起來,什麼叫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這一刻就是最好的表現。既然老爺都作了這個決定了,他就更沒什麼好猶豫和擔心的了,當即就把臉一沉,同時用手一指府門外依然亂作一片的那些人喝道:“你們都聽仔細了,不必留手,給我狠狠地打,只要還敢賴在我張府門前的,不管他是什麼人,只管打就是了!”隨即,手便重重地揮了出去。

隨着他的手往前一揮,那些個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沒處撒的壯漢們便一聲叱喝,挺起手中的棍棒就朝着面前的人群撲了過去。那一條條胳膊粗細的棒子在空中被他們舞得嗚嗚作響,而後便狠狠地抽在了還在吵嚷叫罵的那些書生的身上。

這些人可全然沒有想到張府竟真敢派人出來打自己,在全無準備之下,不少人的肩背甚至是脖子上都挨了重擊,慘叫着倒地打起了滾來。即便有那反應迅速的,也只來得及抬起手來招架。可他們這些只用來讀書寫字的小胳膊又怎麼可能扛得下被人掄圓了劈頭蓋臉打落過來的棍棒呢,頓時就有幾人被打折了手臂。

只眨眼工夫,適才的叫罵吵鬧聲頓時就被一片慘叫所取代,那些圍在外面一些的書生們也驚呆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這難以置信的一幕,甚至都忘了躲閃退避,直到那些張府奴僕惡狠狠地衝著自己而來,才醒過神來,慌忙往後面或兩旁閃躲。但他們的動作又怎麼可能比得上這些健仆呢,呼啦一下,又有十多人被打翻在地。

“你們真是豈有此理,竟敢如此對我等讀書人,實在是有辱斯文,就不怕官府朝廷治你們的罪么?”有那本身就是官員的,見人撲來,還妄圖用言語阻嚇住對方。奈何有句話叫作秀才遇到兵,這些張府家奴雖然不是大頭兵,卻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得了上面的命令,就沒有任何顧忌,管你是什麼士子大人,先打了再說。

於是很快地,這些人的說教聲就成了一片哀嚎慘叫。而後,不少人就明白過來了,這次張家是鐵了心要給自己等好看,要把自己等驅趕走了。即便心裡再是不願,即便覺着自己再占理,可在拳腳棍棒的威脅之下,這些人還是迅速做出了最準確的決定走!

他們中間,固然有一心衛道之人,但更多的,卻是投機取巧之徒。而在面對張家如此強硬的態度時,這兩類人最終都只能選擇自保。誰也犯不着為了這些虛的東西而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哪。

在張府眾人拿着棍棒出來一陣猛打猛衝,只短短片刻工夫,之前一直聚集在此足有數日之久的相關人等盡皆作鳥獸散,在身後一些奴僕揮棍追趕下,某些人把什麼體統都給丟到了九霄雲外,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撒丫子就跑,顯得好不狼狽。

看着這些傢伙如此不堪一擊,狼狽逃竄的模樣,張守廉不覺露出了鄙夷與不屑的冷笑來:“呸!什麼東西,早知道如此,我們都不用委屈這麼多天了!”

而在離他尚有一段距離的照壁旁邊,張居正也是一臉陰沉地盯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他的雙唇便用力地抿了起來。這一回的事情,倒是給了他一個提示,有些事情,你越是忍讓,別人就越會得寸進尺。有時候,索性把態度給擺出來了,攝於你的威勢,那些想反對你的人反而沒這個膽子了!

直到那些傢伙全被驅趕離開後,張府押着吳趙二人的那些奴僕才得以繼續帶着他們上路。而吳中行二人在現場看到張府如此強硬地驅趕眾人的表現後,心下已漸生寒意,知道老師這一回是要動真格的了。

“還有這等事情?看來他們這次鬧得讓張居正再無法忍耐了,他得要動點真格的了。”雖然人不在現場,但聽到錦衣衛的人報來的消息後,楊震也在一絲饒有興趣的笑容後,作出了自己的判斷。

“大人的意思是,他張居正是要擺明車馬,和那些反對他奪情的官員們正面交手了么?”沈言蹙着眉頭問道。

“不錯,這也正是我希望看到的,不然他的名聲還壞不了。但這一回,因為有他兩個弟子出面強烈反對,勢必讓他感到更強的緊迫感,從而不得不用上快刀斬亂麻,速戰速決的手段。他也很清楚,越是拖下去,對自己就越不利。”楊震嘿笑着道:“但他這麼做所付出的代價也自不恐怕今日之後,他多年辛苦經營出來的好名聲就要毀於一旦了。”

一旁的夏凱也不覺嘖嘖嘆道:“被自己的學生上門指責,隨後又叫家中奴僕對那些讀書人棍棒相加,只怕他張太岳在士林中的名聲是要徹底臭了。”

楊震又是得意一笑,這一切都照着他所希望看到的發展而去。讓吳趙二人上門把話說破,正是一劑猛葯,將張居正徹底推到那些朝臣的對立面。不過以他如今的地位,即便如此,他也足以應付。

不過這等作法卻又無異於飲鴆止渴,慢性自殺。現在,他張居正手上有權,自然是無人敢惹的。可一旦他出了什麼差錯,那反撲也將是難以想象的。另外,他相信,天子也一定會把握住這次的機會,將張居正徹底推到朝臣的對立面,為自己的奪權做好準備。

“陛下,我已經把該做的鋪墊都做完了,接下來的大戲就該由你來唱了”楊震的目光看向屋外的一棵大樹,心裡默默地念了這麼一句。

發生在張府門前的這次衝突實在太過惹人眼球,也太大了些,大到只一會兒工夫,這事已傳得滿京城都是了。不過中午,消息就已通過各種渠道送進了宮去,為正在批看奏疏的萬曆所知。

自張居正因父喪而閉門謝客,同時不理會一切政務之後,不單內閣幾名成員肩上的擔子變得比以前重了許多,就是皇帝也多了許多需要作決定的事情其他內閣成員可沒有張居正那麼大的膽子和權力,能夠直接幫皇帝決定該怎麼處理政務。

也是這幾日里,萬曆終於知道了為君之不易。以前他雖然也忙,但在大方向和大事情上有張師傅把握着,自己最多就略作修改而已,雖然也累,卻並沒有什麼為難的。但現在,一切大事都要由他一人而決,這種萬千黎民繫於一身的重擔還是叫少年天子有些吃不消了。

尤其是現在擺在他面前的這份奏疏,乃是外省某地因為今年天災導致糧食欠收,懇請朝廷能酌情減免糧稅的,就叫萬曆很有些感到頭痛。

照常人來理解,遇到這種事情,作為皇帝的本着民本思想總該答應這個正當請求才是。但事情顯然沒有那麼簡單,即便那地方真箇糧食欠收,朝廷有時候也不該開這個口子。不然這裡可以減免,那別處呢?大明疆域如此廣闊,這幾年來的氣候又着實有些反常,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別處自然紛紛效仿,那朝廷的收入可就要落下很大一塊了。

從長遠了看,是絕不能答應的。但當地的情況又確實難辦,萬曆總不能嚴令地方官員不管百姓死活強收糧稅吧?如果因此鬧出了民變來,可就太得不償失了。

陷入兩難境地的萬曆手裡捧着這份奏疏,久久沒能作出決斷來。其實像這樣叫他難以決斷的事情還有許多,而最終,少年天子做出的選擇便是將其暫且擱置一旁,等張師傅回來之後再作處置。

可是,隨着張居正閉門不出的日子一點點增加,這種等着他來決斷的奏疏已越來越多,這讓萬曆更急切地期盼張居正可以趕快回來了。

而這個時候,張鯨卻帶來了不久前就發生在張府門前的變故一事,還順帶着把張居正的兩個學生也反對老師奪情,甚至還闖進府去的話給說了。

張鯨的本意,是想對張居正落井下石一番的,連自己的學生都反對,那證明張居正已到了人神共憤的程度。

可沒想到,在聽了他的話後,萬曆先是眉毛一擰,隨即便勃然而起,作雷霆大怒之樣,拍案喝道:“當真是豈有此理!朕一直不說話,只是覺着等過上幾日他們便會明白朕和張師傅的一片苦心。可他們,到了這個時候不但不明白,反而變本加厲,如此做法,實在是不把國法放在眼裡!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朕了!”說到這兒,他的目光已閃過了堅定的神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