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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並不算大,卻也不小的風波終於隨着秦綱以瀆職的罪名罷官,並加上一句永不敘用而終結。從此之後,這個有着一身才能,且有不小抱負的青年官員就將徹底與官場作別了。

對此,京城的官員們還是頗為感慨的。對秦綱的能力,只要是與他有所接觸過的官員都會感到佩服。只是沒想到,這麼個才幹之士,又有張居正這麼座大靠山護着,居然也因為事涉錦衣衛而折戟沉沙,被狼狽地驅逐出京。這讓眾官員對錦衣衛和楊震又有了一番更深的認識,對他們也更加忌憚了。

而在絕大多數對其中內情並不是太了解的人看來,錦衣衛是得了大便宜。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到底秦綱為什麼會突然越權叫兵馬司的人去也查鎮撫司,但在沒有查到半點問題,反而將自己的前程徹底搭進去的結果出現後,就意味着錦衣衛與張居正一黨的爭鬥里,他們再次佔了上風。

而對於那些知道內情的,就更加認定這回錦衣衛上下得要彈冠相慶了。在張閣老布下人手欲查他們底細的時候,錦衣衛的人居然將計就計,反而把張閣老的心腹給算計得丟官罷職,只此一點,就是這麼多年來都沒人能做出的壯舉了。而楊震作為此番事情背後的策劃者和主謀,也必然會洋洋得意吧?

但事實,卻顯然和大家所想的有些兩樣。當夏凱等幾個兄弟得知秦綱離京的確切消息,滿臉得意笑容地跟楊震稟報時,卻發現自家大人的臉上卻矇著一層陰雲,不見半點高興的模樣。

“大人,咱們這回不但沒有吃虧,反而陰了對方一把,您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啊,怎麼卻還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宋廣一臉疑惑地問道。

“是啊大人,之前屬下幾個沒能看出您的布置和打算,確實顯得有些急躁了。但這次事情咱們可辦得極漂亮,不但消除了外人的猜疑,還把秦綱、張謙這些與張居正關係匪淺的傢伙給算計了,又狠狠落了他的顏面,怎麼著也得算是一場完勝,您怎麼反而不高興了?”夏凱也好奇地問道。

楊震看了這幾個心腹手下一眼,這才嘆了口氣問道:“我來問你們,秦綱一去,張居正就辦不了事了么?”

“那自然不可能,內閣有好幾個舍人呢。”余瑤忙道。

“還是說張謙被拿辦,能傷了張居正的心?”楊震又問了一句。

幾人當即搖頭,張謙不過是張居正的同族子侄而已,他又怎麼可能因為這麼個人的事情而傷心呢?

“不錯,沒了張謙,張家族人里依然會跑出來不少年輕後輩來跟隨他做事走了秦綱,也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得力助手來幫他處理內閣政務的。雖然眼下看來,他似乎是吃了不小的虧,但事實上,我們對他所造成的損傷卻是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楊震說到這兒,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之色來:“倘若我們只是做些事情,我敢肯定,哪怕再過十年,我們難以動搖他張居正分毫。相反,一旦我們有一次失手,被他抓住了機會,等待咱們的就只會是滅頂之災。

“這一回,靠着王都督早早相告,以及對手的急躁,叫我們拿住了先機,從而反客為主地算計了他們。但下一回呢?即便接下來我們依然能保持清醒,時刻應對他們層出不窮的攻擊,但久守必失,總有一次會中招的!”

本來還滿心得意與歡喜的一眾下屬聽了他的話後,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沈言也隨之點頭附和道:“大人所慮甚是,咱們與他張居正之間實力上的對比實在太過懸殊了,總是被動應對,勢必對我們極其不利。有句老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的,可沒千日防賊的。咱們要是總提心弔膽地擔心他會算計咱們,那很多事情都不必做了。”

眾人的神色這時候就顯得更陰沉了些,原來因為秦綱被趕出京城的那點喜悅之意也迅速煙消雲散,一個個愁眉不展地互相打量着,希望能有人提出個妥善的解決方案來。

不過這回就連沈言,除了點出自家面臨的問題外,也說不出其他方法來,只能陪着眾人一道沉默。

半晌,在這種情況下一直習慣於沉默的蔡鷹揚開口了:“這有什麼?既然咱們不好被動挨打,那就主動進攻就是了。二哥,你吩咐一句,叫我們幹什麼,就是要我們打去張居正的府上,我們也不會皺下眉頭的!”

其他幾個性子激烈的漢子受了他的鼓舞,也紛紛叫嚷起來:“不錯,咱們錦衣衛一向欺負人慣了的,豈能被人騎在頭上?大不了就和他們正面干就是了!”

見他們這副喊打喊殺的模樣,本來還滿臉陰鬱的楊震反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哪,咱們可是官府衙門,又不是街頭的幫會混混,這種蠢話靜候可別再說了。”

但一頓後,他又道:“不過有一點你們倒是說得不錯,在如今這個情況下,被動挨打是絕對不成了,咱們也該主動一些了。之前張居正他連續擺了我們兩道,先是會試舞弊想把我坑進去無論這到底是不是來自他的授意,反正是把我給拉了進來之後又往我們鎮撫司內摻沙子。雖然兩次都被我們化解了,但這等見招拆招實在太也被動,必須反守為攻才成。只不過,該怎麼攻,才是最關鍵的。”

“來硬的自然不成。”胡戈也皺着眉頭說道:“這兒畢竟是京城,天子腳下,他又是當朝首輔,我們錦衣衛的力量顯然還對付不了他。”

“那就來軟的。他不是想找我們的破綻么?那我們也可以尋他的錯漏!我們底下的那些密探可不是吃乾飯的,難道他張居正真是聖人,能一點差錯都不犯?只要叫咱們拿住了他一些把柄,再做點文章,就夠他喝一壺了!”夏凱這時已有了思路,便急忙提了出來。

“這個只怕是有些難處哪。”宋廣身為密探頭子,對這種事情自然是最有發言權的。

“怎麼說?難道連咱們的人也查不出他的問題來么?”夏凱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問題自然是有的,而且就我手上也有幾樁他收受賄銀的實證。”在看了楊震一眼後,宋廣說道:“不過之前我提出要這麼做時,卻被大人給否了。”

“啊”眾人都是一愣,不明白楊震為什麼會作這麼個決定,忍不住都看向了自家大人。只有沈言,在稍微怔了一下,露出了會意之色。

他這一反應也被楊震看在了眼裡,便給對方打了個眼色,示意由他代為解釋。沈言這才沖楊震一點頭,說道:“大人這麼做並沒有錯,因為只靠這些小事是根本傷不了張居正任何皮毛的。不說朝中泰半御史言官都要仰其鼻息,都不敢彈劾他張閣老,就是真有那鐵面無私之人上疏彈劾了,效果也不會太好。難道他堂堂一個內閣首輔會因為這麼點事情而被定罪么?而且,如今朝廷里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誰的屁股都不幹凈,所以這些根本算不得罪過。”

眾人頓時一陣愕然。以往他們所要對付的官員都是地位不高的,所以只要拿出這等證據來,就足以置其於死地了。但今日所面對的張居正在量級上可比那些人要重得多了,所以這些以往慣用的招式就沒了那效果。

聽對方把話說完,楊震又補充道:“還有一點,張居正在朝野的名聲可是極響的,無論任何罪名,都可能被人視作是對他的污衊,這才是我們真正拿他幾乎沒有任何辦法的關鍵所在。”

確實,以如今張居正在朝野之中所享有的聲譽,哪怕有人找到了什麼實質性的證據來,怕也對他產生不了太大的損傷。而且,一旦叫他緩過神來,反擊就一定會極其猛烈。這也正是朝中那些其實打心眼裡不認同他改革想法的官員只能在暗中發發牢騷,卻不敢明着與之爭鬥的關鍵所在。至少在如今這個時候,張居正是無敵的存在。

或許,只有當天子萬曆年歲漸長,收攏一部分皇權之後,才能抑制住張居正的權勢。但真到了那時候,楊震他們怕是早被張閣老給收拾了吧。

仔細想着張居正那叫人無可奈何的名聲和權勢,眾人頓時就沒了聲音,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卻說不出半點應對之法來。

楊震也知道這事確實難辦,也無意折磨眾人,便把手一揮:“你們都先散了吧,這個問題也困擾我多日了,還不是一直沒什麼頭緒。”

“是”眾兄弟無奈地答應一聲,語氣里充滿了不甘。

正在這時,一直敏思苦想的胡戈突然抬頭道:“大人,正所謂物極必反,他最強的一點,是不是也會成為他最大的弱點呢?”

“最強的一點將成為他的弱點?”楊震聽到這話,心裡便是猛地一動,一個朦朧的念頭便從心底深處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