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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李軌匍匐於自己腳下倒斃而亡的屍體,李業的神色急劇地變幻起來,這裡面既有如釋重負般的輕鬆,又有些他從內心感受到的後悔和慚愧。

李軌跟隨了他十多年,一直以來鞍前馬後,兢兢業業。當他還是個一文不名的小舉子時,李軌跟了他在京城吃苦受累,卻無半句怨言,並幫他解決了許多他這麼個書生所無法解決的麻煩。

而待到李業成功考中進士,走入官場之中,李軌也沒有因為身份的改變而飛揚跋扈,反而顯得很是低調,低調到連李業有時候都會忽略了他。所以在近幾年來,能被他所重用的,永遠不是李軌,而是其他一些更善於逢迎拍馬之人。

但即便如此,李軌卻依然是李業最信任的那個人,,當他需要做一件完全不希望被人查出與自己有關的事情時,第一個想到的還是這個跟隨了自己多年的忠心僕人。而李軌也確實沒有叫他失望

他不但把事情辦成了,而且即便面對李業如此安排也沒有半句怨言,甚至就連他明明已發現自己有殺他滅口之意時,也沒有半點怨懟和反抗之舉,毅然決然地飲下了摻了毒藥的酒,死前也沒有半點怨恨。

當看明白這一點時,李業自然是後悔的我不該不信他,我不該害死這麼一個對我忠心耿耿的人!

但很快地,這一點心思就被李業生生壓了回去:“李軌,你應該明白,我實在是沒的選擇,才不得不這麼做的。你在這個世上,只會給我帶來無窮後患,你總不希望我因你而被人定罪吧。就像你所說的,我正當盛年,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還想在朝廷里一展抱負呢,所以你的死是極有價值的,我也會記住你的犧牲。還有,你的妻兒老我也會幫你照顧好的,絕不會虧待了他們!”

在輕輕跟面前的屍體說了這番話後,李業心中的愧疚之意總算平復了不少。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後,他便決定離開這兒。

在北城這一有些混亂的地方,死上這麼個來歷不明的人是不會惹來太多人注意的。就是官府方面,也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將案子草草了結。正是懷着這一心思,李業才敢在這個夜裡行此殺人滅口的勾當。現在他只剩下最後一點難處了,只要悄然繞回到轎子那兒,自然一切都不再是問題了。

可就在他剛提起腳來,打算從李軌的屍體旁跨過離開屋子時,院門突然就被人大力地拍響了:“開門,有人在裡面么?”

這一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李業身子猛打了個哆嗦,他實在難以想象,這時候居然還有人會上門,而且聽那語氣,似乎不是尋常百姓哪。這一刻,他的腦門上瞬間就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來,目光急速地在屋裡院內轉動着,想找一處可以藏身的所在,以防那門外之人突然就撞門進來。

可還沒等他找到個合適的地方,一聲巨大的砰響傳來,那兩扇門中間不過兩指寬的門閂便硬生生被撞成了兩截,隨即李業就只覺眼前一陣火光閃耀,赫然發現院門前已站立了數以百計的官兵衙差

臨散衙的時候,朱晨看着手上那些關於舞弊案新的線索再次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雖然在楊震的指點和暗中幫助下,他們確實找到了幾個可能幹出此事的嫌犯來。但那幾人個個都是朝中職司不低的官員,一時半晌還真不好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把他們請到衙門裡問話,因為這樣實在是太得罪人了。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又沒能找到進一步的線索,看來也只能冒着得罪人的風險試一試了。正當他咬牙做出這個決定的當口,卻有人來稟報說錦衣衛派了人來見自己,有關於會試一案的線索稟報。

這讓朱晨大為激動,趕緊叫手下把人帶了進來。從那錦衣衛口中得知李業今日的異動後,雖然依然有所懷疑,他還是打算搏上一把。反正都已拿定主意明天請這些有嫌疑的官員來問話了,便由這位禮部郎中開始吧。

於是,朱郎中就帶了刑部百十名兵卒捕快,由那名錦衣衛的帶領下,循着之前跟蹤李業而去的同伴所留下的記號一路追到了北城,並在那條簡陋的胡同口見到了李業的轎子。

在看到如此夜晚,身為朝廷命官的李業居然來到這麼個偏僻的所在,行跡如此詭異後,就更叫朱晨對他產生了懷疑。於是便下令把這幾個轎夫先拿了下來,隨後又在一直暗中跟蹤的錦衣衛密探的帶領下一路來到了那處不起眼的院落跟前。

這時候,朱晨已有七八分確認李業大有問題了,便顧不上太多,當即命人上前叫門。在叫了兩聲裡面沒有半點動靜之後,他便下令破門。

可即便如此,當院門被這些官兵撞開,在火把的照耀下看到驚慌失措的李業和他身旁的屍體時,朱晨還是不覺大吃了一驚:“他李業身為朝廷命官居然敢在此殺人?”

不過朱晨畢竟是管着刑獄的官員,雖然驟見官員殺人有些驚訝,卻還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立刻把手一揮下令道:“上去,把人拿下!”

刑部的差役官兵也沒有太多的遲疑,當即衝進門去,一擁而上,輕輕鬆鬆就把早已吃驚愣在當場的李業給摁在了地上。直到把人拿下,朱晨才神情複雜地走進了院子,來到了這位與自己官階相當,有過一些交情的同僚面前:“李郎中,你怎麼會幹出這等事來?”

李業也看清楚了來者是誰,心裡同樣有個疑問:他們怎麼會來這兒的?他們怎麼就知道我在這兒?不過這個問題他卻問不出口,因為知道對方不可能回答。

這時,其他幾名衙差已檢查過李軌的屍體,隨後向朱晨報道:“大人,這人才剛死不久,是被人下毒毒殺的。”

“李郎中,你可以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么?”朱晨盯着李業的雙眼,不含半點感情的問道。

這個時候,李業卻已無法作答,只能把目光一垂,避開了對方逼問的眼神,同時嘴也閉得嚴嚴的。見他如此模樣,朱晨再次一嘆,把手一擺:“將屍體和這嫌犯全部帶回衙門,還有這院子,也得封起來,不得讓人隨意接近。”

雖然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很顯然李業的罪名已可以成立了,但朱晨心裡卻也不是滋味兒。畢竟,誰也不希望發現與自己同殿稱臣的朋友竟是個殺人兇徒哪。

返回刑部衙門,當那兒的人瞧見朱晨他們果然押了人回來時,個個臉上都露出了驚喜之色,不少和李業有過幾面之緣的人更是滿臉的難以置信,忍不住就拉過身旁的同僚,詢問起情況來。

趁着這工夫,朱晨卻把手一擺,命手下將李業投進天牢,仔細看守起來,隨後自己則直奔後面的二堂去見尚書大人了。他相信,已知道自己去做什麼的嚴清這時候是絕對不會回府的。

果然,一到尚書大人的公廳前,他就瞧見裡面有個人正自不安地在那兒踱着步。便趕緊走了幾步,來到門前:“大人,下官拿下李業了!”

正有些心神不定的嚴清聽了這話身子猛地就是一頓,隨即回頭看着他:“那罪證呢?可有確鑿的罪證?”這幾日里,作為刑部主官,他身上的壓力可比朱晨要大得多了,幾次朝會,天子都會點名詢問自己關於會試一案的進展,他都快沒有什麼可以拿來搪塞的說辭了。

明白自家上司的想法,朱晨趕緊簡要地將自己帶人到地方拿下李業的經過說了一遍,隨後又道:“若下官判斷不錯,那屋內被他所殺之人應該就是我們之前一直都在尋找的將試題賣給那幾個人的傢伙了。對此,只要叫那幾人過來認上一認,自然不再是問題。”

“好,好好!”嚴清緊繃的神經因為這幾句便是一松,連道了幾個好字,才上前一拍朱晨的肩膀:“辛苦你了。這次只要能把案子給完滿結,這功勞當以你居首!”

“下官不敢,一切都是尚書大人您指揮有方,才有今日這結果的。”朱晨趕緊謙遜地說道:“所以若說功勞,自然是大人您第一了。”

“呵呵,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做事的總是你,本官是不會忘了的。接下來的審案之事也交給你,務必要將事情給定下來,絕不可留有任何破綻,明白了么?”在滿意地一笑後,嚴尚書又不忘叮囑一句道。雖然對於如此查案問案他並不在行,但多年的官場生涯卻讓他明白一個道理,任何事情都要做到滴水不漏。

“下官遵命!”

“唔,還有,今日天色已晚,就不要太勞累了,待明日再審案也不遲。”嚴清又如此建議道,他知道,有了今日這一收穫後,衙門上下人等都可以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