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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家歡樂幾家愁。

哪怕是這樣萬姓相聚歡慶的除夕夜,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幸福的。

除了那些無片瓦遮頭,只能在荒郊街頭露宿的乞兒們,那些身陷囹圄之中的囚犯的日子也很不好過。而這其中,當數身在錦衣衛詔獄中的重犯們的處境最是堪憂。

別的牢獄,只要不是犯了十惡不赦大罪的人犯,牢里也會為他們準備些豐盛的食物,讓他們也能比之前吃得好些。畢竟,羊毛出在羊身上,光是這些囚犯家人打點的銀錢,就足夠換取幾十倍的食物了,這些牢頭獄卒自然樂得做個好人。

但錦衣衛詔獄卻完全不一樣了,在經歷過小年夜的變故後,這兒的防禦更加嚴密,裡面的獄卒對這些欽犯盯得也更緊了。至於他們的年夜飯,也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照樣是發餿的饅頭,配上清得能照見人影的菜湯。

不過相比起某位仁兄來,獄中的其他犯人卻又覺着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至少這段時日里,自己是不用吃苦頭了。而這位能叫其他犯人產生優越感的仁兄,正是原來的工部侍郎左雲遷了。

自他被楊震從工部拿進詔獄後,對其的審訊逼供就沒有停止過。哪怕今日是除夕夜,也依然有人特意留下來關照他,各種可怕卻不致命的刑罰不斷施加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全身都折磨得血肉模糊,連尋死的力氣都拿不出來了。

此刻,他又被結結實實地綁在鐵架之上,一根燒紅了的烙鐵在他面前不斷晃悠着。一名錦衣衛的總旗頗有些不耐地說著話兒:“左侍郎,我勸你還是老實承認,交代了吧,這樣或許還會少受些皮肉之苦,咱們兄弟也能清閑些,不用這大過年的還干這樣的事情。”

面對如此威脅,左雲遷只是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用微弱的聲音道:“你們別妄想我會把如此重罪承擔下來,從而便宜了楊震和楊晨!你們要是真夠膽子的,大可以把我殺了,但要我認罪,那是休想!”

“你還真是冥頑不化!說不得,只有讓你多吃些苦頭了!”那總旗很有些不快地嘀咕了一聲,手一抖,那烙鐵已按在了左雲遷的胸口,換來了他的一聲凄厲慘叫。

但即便他們用了許多辦法,這位左侍郎居然硬是頂住了。這也是無奈的選擇,因為他很清楚,一旦自己真箇照楊震他們的意思認了罪,那不但自己,自己的家人,包括家鄉的親人都將面臨最可怕的噩夢。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沒有罪名是比裡通外敵,圖謀不軌更嚴重的了。

見他雖然吃足了苦頭卻依然緊咬牙關,那總旗心裡更是來氣。突然,他把手中的烙鐵往下一挪,對準了左雲遷的下身要害處,獰笑道:“在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不然我這一下按實了,你該知道是個什麼後果!”

感覺到那烙鐵散發出來的熱量,左侍郎的身子便是一陣抽搐,口中更是用微弱的聲音喝罵道:“卑鄙”卻又無可奈何,被綁得死死的他連往後閃一閃都做不到,只能承受對方對自己下身的威脅。若非他體內本就有些缺水,只怕左侍郎都會因為恐懼而失禁了。

可就是這樣,他依然緊咬牙關,不肯招認如此罪名。他很清楚,這場之後自己是徹底完了,哪怕最終朝廷確信自己是冤枉的,一番折磨下來,身子也殘了,再不可能為官。所以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家人的性命。

看出他的堅持,這讓那總旗很有些無力了。其實他也不敢將烙鐵真箇按下去,那兒可是所有男人的要害,傷了的有多半會死,那可就與他們的原意相反了。

正當他有些無計可施,想着是不是該繼續用些手段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隨後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他還沒有招供么?”

那總旗回頭一看,趕忙行了禮下去:“見過千戶大人小的無能,還是不能讓他認罪!”

來的,乃是鎮撫司里頗受楊震重用的幾個千戶之一,夏凱。此時,他眯着眼睛又看了對方几眼,這才道:“本來嘛,本官今日是在家中吃酒的。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兒,所以便辦了再趕來幫你們解決這問題。”

“啊?不知千戶有何妙策可讓此人認罪?”

“他所以一直抵死不認,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家族人的性命而已。只要循着這一條去想,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說到這兒,夏凱抄手從袖子里取出一個撥浪鼓,還有一支銀釵,在左雲遷的眼前就是一晃:“左侍郎,這兩件東西你可還識得么?”

雖然人已很是虛弱,但夏凱的那番話左雲遷還是聽得分明的,心裡也是一陣緊張。待他努力睜大早已腫脹不堪的雙眼,盯向那兩件物品時,整張臉頓時脹得通紅:“你你把他們怎麼了?”

這兩件並不稀罕之物,對左雲遷來說卻是極其特殊,因為那是他正妻心愛的髮釵和剛出生不久的小兒子的撥浪鼓。因為這兩件東西都是他親手所買,所以記得就格外的清晰。

夏凱淡淡一笑:“現在嘛,她二人都還算安全,只不過身邊多了幾個我們錦衣衛的兄弟罷了。不過”後面的話他沒有明說,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但其話中之意已很清楚明白了,這讓左雲遷更是一陣顫抖,那是恐懼和憤怒相交疊產生的反應。半晌,他才吐出了兩個字來:“卑鄙!”

可夏凱壓根不在意他這一反應,只是晃着手中兩件東西,笑眯眯地道:“怎麼樣,左侍郎還想要有所堅持么?”

臉上的肌肉一陣痛苦的扭曲,這時候的左雲遷,可比被錦衣衛施以最殘酷的刑罰時更感痛苦。他很清楚自己若認了罪會是個什麼結果,可要是不從,以錦衣衛的可怕手段,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這種全是死路的選擇,實在太也折磨人了。

“你你們殺了我吧”這一刻,或許死才是解脫。

只可惜,回應他的,卻是夏凱的冷笑,和斷然拒絕的搖頭。隨後,他更是將兩件東西拿到了放着烙鐵的火爐跟前,作勢就要將之丟進去燒掉。

似乎是從這個動作里看出了更深的含義,這讓左雲遷的整個心神徹底崩潰,涕淚交流之下,他用幾乎是尖叫的聲音喊了起來:“我招,我招就是了?你們要我招什麼,只管說,我都招”

絕望的吼叫居然從刑室厚實的牆壁間穿了出去,迅速傳遍了整個詔獄,讓其中一些犯人都不覺打了個寒顫。

而夏凱,卻露出了很是滿意的笑容,手一擺,就有人拿來了早準備下的供狀。他知道,今日之後,一切都將終結,這次的事情終於落幕了。

事情當真落幕了么?

夏凱是這麼想的,很快得知消息的楊震也覺着就這麼回事兒了,但對北邊的那些人來說,卻正好相反,一切才剛剛開始!

大明萬曆十一年正月十五,上元節當日,當北京城裡上到達官顯貴,下到底層小民都沉浸在節日的歡慶之中,當整個大明王朝的各州府縣都在歡度佳節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也迎來了讓他們歡慶的時刻。

不過,草原上的人歡慶的卻並不是那頭頂圓圓月亮所呈現的節日,而是一個讓他們盼望了許久的好消息的到來。

那名從京城出來,以多個身份出現在小年夜之變中,隨後又在事敗前從容離開的神秘人物,終於在二十多日的狂奔之後,回到了草原,見到了自己的首領族長。

雖然他已精疲力竭,兩股間也被馬鞍磨得血肉模糊二十多天時間裡頂着呼嘯的寒風狂奔數千里,即便是草原上生長的牧民,也會吃不消哪但在看到自家族群的帳篷時,他還是精神大振,隨後便把貼身收藏,被他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一份圖紙交了過去:“族長,這就是明國北邊九鎮的兵力部署圖了”說完這一句,他便頹然昏倒。

接過這份圖紙的木圖眼中滿是狂熱的欣喜,甚至連捧着這份並沒多少分量的圖紙的雙手都有些微微發顫了。為了得到這個,他們用了三年時間多番布置,甚至還犧牲了數以百計的草原勇士。

但他相信,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那個人是這麼和自己說的,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戰百勝。當這份圖紙到來之日,便是草原部族重新揮軍攻入中原,將祖先的榮光重新奪回來的時候!

現在,圖已到手,只要再給他們一些準備的時間,奪取中原,重現大元帝國的威風,使自己成為成吉思汗一樣人物,這一切已近在眼前了!

“把他帶下去好生照料,再傳我命令,這個冬季,所有人都好生休息,把馬兒都保護好了,明年,最遲到秋天,我們的命運將徹底不同!”木圖信心滿滿地揮手道。

一切已然落幕?不,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