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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萬曆才剛過弱冠,在常人眼中只是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罷了。可這時他所展露出來的威壓,卻是前所未有的強大,直迫得群臣一個個膽戰心驚,竟連抬頭看一眼他的勇氣都沒有,更別提反駁了。

這一切,自然還是得歸功於幾年前把張居正從京城罷黜的功勞了。當不滿十八歲的天子敢於將三朝元老,大權在手多年,強勢到了極點的張居正從朝堂上趕出去開始,群臣心裡已對天子生出了不小的敬畏之心,而這種感覺也必將隨着他年歲的增長而不斷增加。

有時候,若要豎威確實是需要尋找一個目標的,之前是張居正幫萬曆確立了威信,而這一回,他的目光則落到了吏部尚書嚴清的身上。

作為多年的老臣,又是掌管天下官吏升遷大權的天官,嚴清在朝中的威信並不在內閣諸人之人。若是能藉此機會一舉將之拿下,萬曆作為天子,作為天下之主的聲名必然會比之前更隆。

當萬曆把目光落到嚴清身上時,這位尚書大人也迅速感覺到了威脅。雖然他和群臣一般,同樣是跪伏在地的,但那種只針對自己的強大氣勢,還是叫他一陣心慌,他明顯感覺到自己這回要倒大霉了。

如此局面,要想自保只能化被動為主動,哪怕確實理虧,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想到這兒,嚴尚書便猛吸了口氣,叩下頭去,大聲道:“陛下,臣有話說。”

剛想開口責問於他的萬曆沒料到對方會來這麼一手,這到嘴邊的話便是一滯,而醞釀許久的氣勢也為之一弱,只能冷哼一聲:“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么?”

“陛下之言,臣等委實不敢領受!”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到如今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了,見天子直接拿話定性,嚴清當即反對道,同時還把同僚們都給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申時行等人立刻就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神色又是一變,但卻又無法跳出來說自己和他不是同路,只能無奈地看他怎麼辯駁了。

萬曆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大膽,還敢這麼反駁自己的話,頓時更生怒意。但卻又不好無故發怒,便稍稍按捺了一下怒火道:“難道朕冤枉了你們不成?這些可都是查有實據的事實,你還想否認么?”

“臣等在此番邊患一事上確實有負陛下心重,但陛下也不能將所有過錯都強加於臣等身上。那些蒙人最是擅長長途奔襲與突然襲擊,這才導致了宣府之圍。其實,臣等也曾想過蒙人不過是逞一時之銳氣,宣府看似危若累卵,其實依然穩如泰山,這才沒有急着請陛下立刻從全國各地調派精銳趕赴援救……”好嘛,經他這麼一說,他們這些人的不作為倒是變作有先見之明了。

看着他如此無恥的為自己開脫,萬曆都差點要被氣樂了。不過他今日發難的要點並不在此,倒也沒有想在此與之分辯糾纏的意思,只是哼聲道:“即便這次宣府之危說得通,那邊軍中的種種弊端,以及你們這些人假公濟私,包庇邊軍將領任用私人的事情呢?”

這確實是個無可逃避的罪狀,一時間任嚴清腦子轉得再快也無法開脫,所以他只能道:“臣等確實有負陛下的信任,在邊軍一事上的做法有欠妥當。但是,陛下一定要說臣等做這一切乃是出於私心,臣等是萬不敢領受的。”

“哈……難道你們這麼做還是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不成?”

“臣不敢……但事實確實如此!”面對天子的憤怒,嚴清此時倒顯得很坦然了。畢竟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都當了位極人臣的吏部尚書的人物了,這點心理素質還是有的。

“這還真是稀奇了,你們放任那些邊軍將領任用私人,侵吞軍餉,並因此導致邊城防禦大弱,到了你口中這還成功勞了?”萬曆氣得都快笑出來了。

不想,嚴清卻是再次拜道:“臣之所言句句屬實,字字發於肺腑,不敢有任何欺瞞陛下之意。臣等做這一切,確實皆為我大明邊地之長治久安,卻也不敢居功。”

頓了一下後,他又繼續道:“陛下身在北京,對北邊之事並不詳細,那裡的守軍條件極其艱苦,再加上不時就會與相鄰的蒙人發生衝突,多有死傷,這就更導致了邊軍上下士氣不振了。為了提升邊軍的戰鬥力,無奈之下,諸多將領方才行了精兵之策,裁汰老弱之兵,而將手上的精銳加以操練。正因為他們身上的責任更重,才會得到多人份的軍餉以為鼓勵。

“至於陛下所擔心的私兵一事,其實也是誤會了。其實早在嘉靖年間,為了抗倭,在東南沿海也曾出現了多股看着更像是私兵的存在,比如戚繼光和俞大猷的麾下兵馬……但那實在是出於無奈才定下的主意,難道幾位先帝和諸多朝臣也與他們有所勾結么?”

嚴清確實頭腦靈活,言辭便給,只片刻工夫,居然就讓他找到了一番合理合情的說辭,把所有罪名都給推了出去。

申時行等官員此刻都不禁微微抬頭,有些佩服地看了這位侃侃而談的天官一眼,若非是在朝會上,當著天子之面,他們都要豎起拇指來喝彩了。

而萬曆,也被這位駁得一時連脾氣都發不出來,但他的神色卻更顯陰沉了。聽他這麼道來,邊軍將領們所做的事情反而很正當,不但無過,反倒有功了!

但一時間,他又拿不出什麼說辭,只能在恨恨地盯了對方半晌後道:“即便確如你所言,爾等身為朝廷官員,對此加以隱瞞也是罪過。”

“臣等知罪……”嚴清這一回倒是很坦然就接受了指證,因為他知道,只要把邊將的罪名撇清,他們的包庇之行就根本算不了什麼了:“但臣等也實在是有苦衷哪。北方蒙人一直對我大明虎視眈眈,幾大邊鎮可不能有任何的岔子。若是陛下知道了其中問題而責難當地將領,只會導致守御力量大減,從而讓蒙人有機可乘!”得,在他這麼一番解釋下,他們也都成了為國着想的忠臣,而不是假公濟私了。

群臣聽嚴清如此辯駁,心下更定,知道這一回算是安全了。

而萬曆,則氣得面色鐵青,可一時又拿不出話語來反駁,只能在那兒干喘粗氣。他畢竟年歲不大,經驗不足,與這些官場里的老油條鬥心眼終究有着不小的差距。

見皇帝如此模樣,嚴清便知道自己已基本上安全了,便見好就收:“當然,臣等這麼做依然有負聖恩,還請陛下責罰!但為江山社稷計,還請陛下莫要在這個時候嚴懲那些尚在保衛我大明邊疆的將士們。”

這時,那些官員間的默契也顯現了出來,他們也隨即再次拜倒,齊刷刷地道出了和嚴尚書相似的話來:“臣等甘受責罰,還請陛下以大局為重……”

本來只道自己已將了眾臣之軍,可沒想到嚴清的一番話卻把整個局面個顛倒了過來,他萬曆反倒被他們給將軍了。

若是他一意孤行,真箇嚴懲了朝臣和邊將,那一旦邊地真出了事情,責任可都在他這個皇帝身上了——要知道,現在蒙人大軍可還在宣府一帶呢。可要是他採納了嚴清的建言,對此睜隻眼閉隻眼,那他就變成了和這些臣子同謀,自然不可能再拿此事治他們的罪了。

剎那間,萬曆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竟有些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跪伏一地的臣子們此時心已定了下來,便開始偷眼打量天子,見他那猶豫不決的模樣,就知道這一關是熬過去了。

而身處其中的楊晨,則是一聲嘆息。天子終究年輕,在這等事情上遠不是這些老油條的對手。而他自己,雖然有心站出來,卻也沒個恰當的理由。而且,在聽了嚴清的這番狡辯後,他都無法拿出更有力的說法來反駁,那就只能徒勞地成為公敵而已,實在很不明智。

或許只有太祖成祖這樣的開創之君,才有魄力和氣勢壓倒這滿朝的臣子吧。只可惜,萬曆雖有進取之心,在此事上依然無法做得了主。楊晨甚至有些擔心,這會讓萬曆重新踏進歷史的老路里,讓他成為那個三十年都不見外臣的宅男天子。

正當楊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名內侍突然來到了殿門前:“陛下,錦衣衛指揮使楊震求見……”

萬曆正有些不知所措和懊惱呢,聽到這話,就如溺水者抓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般,精神陡然一振:“宣他進來說話。”他知道,這時候自己所能依靠的,只有楊震了。

而群臣,則也是身子一震,知道事情又將有所變數。但是,因為此時他們還都跪伏在地呢,所以一時間竟無法提出反對意見,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不一會兒工夫,一個高大的身影便緩慢地出現在了殿門口,楊震,踏着穩重的步伐走進了大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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