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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首輔申閣老破例自降身份前往鎮撫司說情救人都未能叫錦衣衛放出哪怕一人,這事一經傳出便當即在朝中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雖然論實力,論聲望,申時行遠無法和前輩如張居正、徐階、高拱等相比,但也好歹是朝中第一人,其所代表的權威可是大明官員集體所賦予的。現在錦衣衛這麼對待他,不是在和整個官僚系統作對么?

一旦想到這層,不少人便對錦衣衛更有看法,甚至有人都開始摩拳擦掌,想要找尋錦衣衛的不是,好好地參上他們一本了。哪怕再得天子信重,他們也相信以錦衣衛平日里所犯下的過錯,也足夠叫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就在這想法剛一起時,卻被申時行給及時制止了。他心中對楊震固然有些不忿,但卻也知道輕重緩急,若是這時候惹惱了錦衣衛,落在他們手裡的官員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而更可怕的是,只要錦衣衛一日找不出那個炮製《憂危竑議》的元兇,他們不但不用放人,甚至還可能繼續從各衙門抓人!在已經把皇帝徹底得罪的情況下,只怕天子還真會放手讓錦衣衛施為呢。

申時行作為內閣首輔,自然不能看着滿朝官員因此而身陷險地,所以只能出面壓制。好在這次他的表現尚算不錯,在官員中的威信也算立了起來,又事與他相關,所以一番勸導之下,眾官員倒算是安定了下來。

但申時行也知道,事情並不算完,只要那些官員還在鎮撫司一日,雙方的矛盾就依然存在,哪怕自己怎麼安撫,也會有破裂的一天,所以必須儘快想法把人給救出來才是。

但他自己卻已拿不出什麼主意來了,而朝中那些官員,多是血氣之輩,又或是和自己的想法相左,實在不好找人商量哪。好在,他還有一個身份相差不大,且關係密切的好友——王錫爵。

王錫爵和申時行可算得上是如今大明朝堂上的雙子星一般的人物了。這不但是因為兩人關係很好,且是江蘇同鄉,更因為兩人居然是同一年——大明嘉靖四十一年中的進士,而且申時行中的狀元,王錫爵中的榜眼,當時也算是一段佳話。

如今幾經沉浮,兩個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都已變成了官場老手,而且還先後入閣,一為首輔一為次輔。光是這一點,其實就夠江蘇人民驕傲不已了。

正因為有這層同鄉、同年和同僚的關係,兩人一直走得很近,一些事情也能有商有量地來。不然本着明朝內閣一貫以來喜歡內鬥的習慣,只怕兩人間早起摩擦,甚至暗鬥不止了。

此刻,聽申時行有些苦惱地把楊震的話道出來後,王錫爵也深深地皺起了眉來:“這個楊都督,還真是忠心王事哪。”

似是嘲諷地道了一句後,他又道:“但他能這麼表態,瑤泉兄你是萬不能有絲毫表露出此意來的。”瑤泉乃是申時行的號。

申時行苦笑道:“元馭你的顧慮我何嘗不知,但就目前看來,除此之外,竟沒有其他法子能救人了。你說卻該如何是好?”他稱的,卻是王錫爵的字。

王錫爵站起了身來,在屋子內慢慢踱步,半晌後才眉毛一挑:“事情倒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不過,卻得有人犧牲才成。”

“你是說……”申時行也不是傻子,只是沒有往那方面想而已,現在被這麼一提醒,便明白過來:“讓人頂了這個罪名?”

“不錯。他錦衣衛不是想交差么?咱們給他一個元兇便是了。”王錫爵目光閃爍,同時心下卻也不是滋味兒。畢竟,這麼做實在有違聖人之道,但事急從權,也只能違背一次了。

“可是……誰肯擔負這樣的罪名呢?這可不光會毀了人的前程,就是他的身家性命只怕也……”申時行有些不確定地道。

確實,此事本來就挺嚴重的,又有群臣在天子那兒一鬧,就更成為萬曆心裡的一根刺了。一旦確認其人,都不敢想象皇帝會怎麼發落那人了。

“我倒有一個人選。”王錫爵在猶豫了一下後,輕輕地道:“此人乃是都察院的一名言官,名叫廖誠,之前因為收人錢財為我所知,因為憐其家中貧苦,我便沒有發落了他。此人乃是熱血之士,且自知在官場中難有出頭之日,讓他替了這個罪,應該不是問題。”

“此人當真可信?”在沒有辦法之下,申時行似乎也只能選這條路了,但還是有些不敢確信地追問了一句。

王錫爵點頭:“而且更妙的是,此人身份並不高,不會連累太多人。”

“那要是天子,或是錦衣衛的人不信呢?”

“他並未被錦衣衛的人拿下,此時前往自首,再加上其他官員在旁助威,錦衣衛的人不信也得信了。何況,我想那楊震也希望早日把案子給了了吧?他所做的這一切,太過得罪朝中官員,能這麼結束總是好的。”王錫爵道。

“似乎也只能這樣了。但此人一定不能因此……”後面的話,申時行不想說,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王錫爵點頭:“這一但,你我自當儘力保他。而且他家裡人我們也要好生照顧,如此他才能去得安心。”

“那就這麼定了,一切就都仰仗元馭你了。”申時行鄭重地一抱拳道。

“自當儘力而為,不負所托!”王錫爵回了一禮。

兩日之後。

秋意更濃,秋風陣陣,尤其是錦衣衛鎮撫司這一帶,更是有着叫人發顫的寒意。

而這時候,卻有一名穿着青色官服,把一頂官帽托在手裡的中年男子腳步堅定地緩步走向鎮撫司所在的巷口,這惹來了不少路過百姓的注意。

這不光是因為他出現在此有些突兀,畢竟鎮撫司這兒本就少有尋常官員前來,最近來的人就更少了。更因為其身上的衣裳顯得很是單薄,在這有些寒冷的天氣里,他的身子都似乎在打顫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步履卻堅定如鐵,臉色也深沉如水,一步一步地走到鎮撫司大門口,方才站定了。

看到有這麼個傢伙突然過來,門前的幾校尉也略感詫異,不知其來意,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只見對方在站了一會兒,又深吸了一口氣後,方才用有些微微發顫的聲音道:“你們去找一個能做主的出來說話。就說都察院御史廖誠有關於《憂危竑議》一書線索要報。”

那幾名校尉聽了這話,明顯愣怔了一下。不一會兒,才醒過味兒來,當即就有一人轉身進了鎮撫司的大門,而其他幾人,則盯住了廖誠,似乎生怕這位說了話就跑。

廖誠當然不會跑,只見他在輕輕的嘆了口氣後,不退反進,走到了幾人跟前,朝內望去。卻發現這鎮撫司看着也和尋常衙門差不多,只是多了一股肅殺之氣而已。

片刻之後,一名百戶便神色肅然地趕了出來:“你說你知道有關《憂危竑議》一書的事情?”他問話間,仔細打量起了廖誠來,見對方是個官,倒不敢太過無禮。

“不錯,我知道《憂危竑議》是誰所寫,又是什麼人散播出來的。”廖誠依舊淡然地回答道。

“快說,是什麼人?若有一字虛言,我錦衣衛可不是任由你說笑的地方!”那百戶急聲道。這可是一件大功勞,希望這傢伙不是在說謊吧。

在眾人殷切目光的注視下,廖誠洒然一笑:“做那篇《憂危竑議》的,正是本官了。至於散播它的,也是本官,不過卻是本官花了些錢使街上的人去辦的。所以你們錦衣衛莫要冤枉他人,只管拿我一人便可。”

眾錦衣衛聞言先是一陣漠然,繼而個個都露出了興奮之色,那百戶更是把手往他身上一指,大喝道:“快,把這人犯給我拿下了!”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功勞哪,只要這傢伙不是瘋子,自己可算是發達了。

那些個校尉反應也是不慢,當即如餓虎撲食般地直撲了上去,一把就將廖誠給撲倒在地,隨後繩索便迅速捆住了他的雙手,將之反剪了起來。

看着自己手中的烏紗落地,咕嚕嚕直朝前滾去,身上的衣裳也完全不成樣子,廖誠的心裡便是一痛,自己十數年寒窗,又在官場這麼多年,不想卻是這麼個結果……

但很快地,他的這些念頭就被人粗暴地打斷了,因為有人已推了他直往前走,因為雙手被綁在了身後,他的身子很不穩當,一個踉蹌下險些栽倒在地。

當那幾名校尉押了他直往裡面行去時,那百戶已當先一人直衝而入,見到一名千戶便稟報了這一好消息。很快地,這一事便傳得滿鎮撫司人所盡知。

與此同時,發生在鎮撫司門口這一幕也迅速被離着有不短距離的百姓給看到,並傳了出去。他們並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只傳說有一名朝廷官員突然被錦衣衛給拿了,連官帽都給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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