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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萬曆六年十一月下旬。

寒風突然襲擊了帝國的中樞北京城,茫茫的大雪從天上紛紛揚揚地散落,將這座古老的都城變作了一片瓊樓玉宇。

不過這個時候的文人騷客們卻根本沒有心思就眼下的景緻賦詩作文以抒其心意,只因為這時候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到了西南的這一場亂局之中。

當這場叛亂剛起的時候,雖然朝中的君臣對此顯得頗有些緊張,但尋常官員和百姓卻很有些不以為然——我大明自立國之後所經歷的各種叛亂實在是太多了,那些反賊不都在短短時日里就被剿滅了么?現在那些西南的跳樑小丑也不過是同樣的行為罷了,蹦達不了幾天就會被朝廷官府所平定。

但事實卻大大出乎了這些人的想法,只短短几個月工夫,大明的西南諸省竟都已捲入了這場叛亂不說,而且除了廣西之外,雲貴川三省盡已為叛軍所佔,雖然其中依然還有部分官軍進行着抵抗,但其勢卻已極其危殆。

而更叫百姓為此而感到憂慮的是,據說朝廷之前派去平亂的一路人馬也在四川當地吃了敗仗,損兵折將之下只好暫且退了出去。同時,之前剛消弭了一場亂局的廣西,也重新陷入到了更大的危機之中,叛賊楊應龍的軍隊在一個月前就已大舉進犯,廣西官軍此時只能龜縮在幾處城池之中死守不出,卻把大片的地區都讓了出來。

當這寫不利的消息一一通過各種渠道散播到民間之後,百姓中就多了許多憂國憂民,為朝廷愁白了頭的人。有的人甚至還聯想到了更大危機的降臨,比如一直侵擾着大明北邊疆域的蒙人會不會藉機來襲,還有這次苗壯部族的造反又會不會引來更多其他族群的不臣之心,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

當然,這些紛繁的議論對朝廷,對朝中那些高官們的影響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他們對西南亂局的掌握自然遠勝這些道聽途說,隨便臆測的傢伙,但同時,他們也感到了強烈的不安,西南的局面確實不能再這麼糜爛下去了,朝廷必須要有所措施,儘早把這場叛亂給平息掉。

為此,那些在朝任職的官員們無論說得有沒有道理都會給天子呈送自己對此事的看法奏疏,每日里光是這些奏疏就有數百份之多,讓內閣幾位重臣和兵部、戶部等相關衙門的官員們不勝其煩,而這其中,對此最是煩惱的,卻還是當今的天子萬曆。

萬曆實在沒想到,就在張居正致仕後的第一年,這國家就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這讓他心中猶感不安。尤其是當他得知楊應龍這個反賊居然還把張居正致仕一事拿出來做旗號,就更是惹得他龍顏大怒,直言要將此反賊誅九族,寸磔而死!

但萬曆也明白,朝廷光是想要平定這場叛亂都不容易,更別提活捉那楊應龍了。因為如今的大明朝早非過去可比,雖然有張居正之前的多年努力讓國庫比前朝時要充盈了許多,但在軍隊方面卻依然存在着大量問題。

除了屯守在北邊,需要時刻提防蒙人入侵的北地邊軍之外,其他諸省能用得上的人馬可實在有限。唯一可信用的,或許只剩下京城的幾營兵馬。但這些人馬都是維持京城穩定的保證,調離少些根本是杯水車薪,若是多了,又恐京城也有人藉機生事,那就更加的得不償失了。

無奈之下,只能從各省調撥一部分可用之兵,但如此一來,時間可就拖得太久了。即便朝廷嚴令了各省出兵的時限,這些前往西南平亂的軍隊依然拖拖拉拉,卻不知在今年之前能否趕到西南。

與此同時,西南諸省城池不斷失守的消息卻跟雪片般不斷飛進宮來,這讓剛剛才執掌大權的萬曆只感到一陣陣的心驚肉跳,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帝王的這把椅子確實不好坐,才知道張師傅之前為自己擋下了多少的風雨。

唯一能叫萬曆稍微感到有些欣喜的,是廣西之前傳回來的消息——剛開始在廣西同樣鬧得聲勢不小的叛亂,在當地官府的全力攻擊之下,已被徹底撲滅。不但如此,為禍大明朝廷多年,也讓朝廷多少年都拿他們沒什麼辦法,甚至連他們的下落都找尋不到的白蓮教終於被攻破總壇,其教主許驚鴻及諸多要緊人物盡皆被擒被殺。

更讓萬曆感到驚喜的是,主導這一切的,赫然正是他所看重的楊震。正是楊震的出謀劃策和身先士卒,才不斷擊破那一路路的叛軍,才找到了白蓮教的巢穴,更親手擊殺了許驚鴻!

“若非楊卿正好去了廣西,只怕現在連廣西也已陷入那些叛賊之手了吧。只可惜楊卿只得一人,若朕的臣子里能多幾個像楊卿這樣的人,何愁這些叛軍不滅呢?”看着這份奏報,欣喜之餘的萬曆卻又無奈地嘆息了起來。

確實,眼下的局面並不是廣西的幾場勝利就能扭轉的,何況很快地,廣西又傳來了叫他感到不安的消息,楊應龍叛軍所部在穩住了後方之後,已開始對廣西用兵了。而且其兵力更是遠在廣西駐軍之上,他們懇求朝廷趕緊出兵支援,不然以那兒的兵力怕是只能勉力維持,只能守住一些重要的城池了。

看到這兒,皇帝能做的只能是一聲嘆息。其實他也知道其中道理,奈何諸省援兵的行進速度委實太慢,即便朝廷連連下文催促,卻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那些地方衛所兵可是自家事情自家知的,以他們現在的戰鬥力可沒有太大的把握去和那些兇悍的苗壯叛軍交戰哪,所以還不如在路上多拖延些時間,或許會出現什麼變數呢?

萬曆已漸漸明白了這其中的道道,卻又無可奈何。他雖然可以強行命大軍限時趕到西南,但卻根本無法讓這些軍隊去和叛軍拚命,更不可能讓他們一定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

“難道還要依靠楊卿在廣西繼續創造奇蹟?”不自覺間,萬曆就又把希望寄託到了楊震的身上。確實,這麼多年來,楊震已為他創造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了,這讓他都養成了習慣。

但隨後,萬曆就看到了附在奏疏最後的一段話,他頓時就是一愣:“楊卿竟在一個月前就已離開廣西前往四川了?可之後卻再無半點音訊……他到底去了哪兒?他不會遭遇什麼不測吧……”

不光是萬曆在關心着楊震的下落,就是他現在最大的敵人楊應龍,此刻也在關注着楊震的下落。

本來,他對這個之前在京城聲名鵲起的錦衣衛新晉紅人就有些興趣,而接下來發生在廣西的一系列變故就更把此人當成了需要嚴防的強敵對待。他居然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廣西,甚至是西南的局面,不但打亂了他們的全部節奏,還讓廣西重新回到了官府的掌控。

這還不是最叫人感到不安的,更讓他吃驚的是,這個楊震居然把白蓮教給連窩端了,連許驚鴻這麼個厲害角色居然也死在了他的手裡。雖然他和白蓮教之間只是相互利用,但現在雙方畢竟是盟友,許驚鴻和白蓮教的覆亡對他的影響自然極其巨大,讓他奪取廣西的計劃不得不作出重新的調整,只能用更強硬,卻也可能帶來更大傷亡的強攻了。

“這個楊震,還真是個麻煩傢伙哪。而現在,更麻煩的是,他居然已經衝著我們而來了,居然來四川了……”看着手中來自白蓮教餘孽送來的情報,楊應龍的面色更顯陰沉。

許崇川雖然想要親自對付楊震,但他還是跟楊應龍這邊作了知會,畢竟現在他們只能依靠楊應龍的力量才能重新在西南發展開來了。

“這個楊震,只看他過往的種種,就可推知是個極其不易對付之人,他許崇川冒險前往劫殺可沒這麼容易哪,哪怕他再其身邊有可用之人……”楊應龍皺着眉頭,心裡作着思索:“而且這都過去好些日子了,卻再沒有消息傳來,只怕……”

“而更讓人不安的是,這個楊震來了四川後到底會去哪兒,又會去找什麼人?如果我是他,又該做什麼選擇呢?是去成都這樣的地方,效仿之前在桂林的做法,還是聯絡川中其他忠於朝廷的力量來與我們進行周旋,又或是……”楊應龍的目光便在面前一幅西南三省詳盡的地形圖上逡巡了起來,這本是懸掛在四川巡撫衙門裡的一張密圖,那是朝廷絕對的機密。

但任他怎麼想,一時間卻也想不出楊震的真正意圖會在哪兒。他只知道,這一次輪到他們要提心弔膽了。以往,他們在暗,可以肆無忌憚地進行破壞,而現在,卻是敵暗我明,該輪到楊震,以及他所帶領的錦衣衛們干出點不一樣的事情來了。

“看來只有讓各地都小心防範着些才行了……”最終,楊應龍嘆了口氣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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