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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擺在接下來的那個辮子朝里,這等國本太子之類的敏感話題壓根不是臣子們敢隨便議論的,更別提這麼隔三差五地跟皇帝公然疏了——怎麼,你這麼巴不得朕這個英明神武的天子早早歸西好傳位給兒子么?你這個奴才是何居心,是想造反篡位么?

只要讓這些個寬厚仁德的辮子皇帝察覺到底下臣子有這樣的念頭,甭管這是不是真的,也甭管這些官員到底身居何職,恐怕接下來這官員的下場一定很是凄慘了,丟官什麼的還是輕的,有時候連身家性命都可能因為這樣而被剝奪。

所以在辮子朝,尤其是某英明神武的麻子之後,天子傳位,或是太子設立一事便成了官場里的禁忌,美其名曰此乃天子家事,豈是是他們這些臣子奴才能隨便議論的?

但顯然,大明朝的官員在覺悟沒有後世的同類們那麼高了:天子既為天下之主,你的家事便是國事,你的繼承人問題更關係到我們大明江山的延續,我們也是大明江山的管理者,怎麼不能過問了?

似乎大明的官員有一種歷朝歷代的臣子都沒有的特質,那是讓皇帝不舒服,什麼事最不讓皇帝難受,他們做什麼,什麼話最容易觸怒天子,他們說什麼,似乎非這樣,不能體現他們的忠君愛國!

當然,楊震並不是這樣的官員,這不光是因為他和皇帝的關係一般官員要緊密,更因為他並不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讓天下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他的名氣已經足夠響亮了。

不過在面對萬曆的如此苦惱時,楊震一時也有些作不出回答來。

朝最近的這股風潮他自然是清楚的,雖然對此頗為不屑,一時也拿不出反駁的話來,現在天子問到了自己,他自然是一愣,迅速在腦子裡轉着念頭,看自己該如何安撫感到委屈的皇帝。

片刻之後,楊震方才道:“陛下所言確實在理,您現在春秋正盛,這立太子一事倒也不急於一時。何況……如今的皇長子畢竟年紀太小,誰也說不準將來會發生些什麼,此時倉促而立,無論與他,還是與我大明,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着哇,朕不也是這麼考慮的么?”見楊震如此附和自己,萬曆頓時大喜,生出知己之感來:“還是楊卿你識得大體,可朝那些官員怎麼是不明白朕的一片苦心呢?”

聽着皇帝這番話,楊震雖然面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心裡卻是一陣吐槽:“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不是更希望把皇位傳給鄭貴妃的兒子么?這一點不光是我和兄長已確知,是這朝官員也隱隱感覺到了,這才會急着跟你疏建言太子……”

跟面所說的一樣,大明官員總是有一種主人翁精神,覺着天下興亡都在自己的建言之,尤其是國本這樣的事情,自己更不能掉以輕心。皇帝居然動起了因為寵愛某位妃子而欲立其子為太子?那萬萬不成,咱們得把這種苗頭迅速掐掉,趁着現在皇帝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讓他趕緊立了太子,這樣後面的人沒有爭奪位置的可能了。

正是懷着這樣的想法,臣子們才會不斷跟皇帝提及此事,這叫防患於未然了。但怎麼看,又怎麼像是臣子在和皇帝過不去,是在用自身龐大的話語權來控制當今的天子。

不過這一切都不可能放到明面來說,楊震也不敢把君臣的想法都點破了,只能道:“或許是那些大人們思慮不周吧……”

“哼,思慮不周,朕看他們完全是想跟當初的張師傅一般,要朕完全聽從他們的擺布!”萬曆很有些不滿地咕噥了一句。

聞得此言,楊震心裡猛地一動。要說起來,因為張居正長達六七年的壓迫,對萬曆的性格勢必會有不小的影響。或許正因如此,歷史的萬曆才會總是喜歡和臣子對着干,最後甚至走到三十年不見外臣的極端地步!

這跟後世某些有童年陰影的人一般,平時看不出什麼問題,可一旦撥動了那根弦,他們便會做出駭人聽聞的事情來,如連環謀殺什麼的。而從心理分析,萬曆似乎也是有着相似的緣故,才走到那一步的。

對於這樣的人,自然該以疏導為主,不然只會讓他更往牛角尖死胡同里鑽,最終一發而不可收拾。而萬曆手下的官員顯然是沒有覺察到這一點,依然遵照着以前對付隆慶,或是其他皇帝的辦法來與之爭,結果便是兩敗俱傷,卻連累了這個江山社稷和無數的百姓。

明白個情由,楊震有了想法,當即說道:“陛下,其實太子之事確實關乎國本,官員們議論疏也所在難免。若你當真覺着還不是時候,大可把話和他們說開嘛。”

“說開?你要朕怎麼和他們說?”皇帝不禁有些無奈地道:“朕早和他們說了,莫要再提太子之事。可他們呢,這幾日里公開倒是不提了,可私下裡,卻已了多本奏疏……”

“那是他們並不知道陛下你為何覺着現在還不是立太子的時候,您大可以把個緣由向他們說清楚了嘛。皇長子的年紀確實太小,說句有罪的話,他能不能成年都未可知呢,此時立為太子,實在太也隨意了……”

若是換了其他人這麼說,當父親的一定不會高興,但萬曆卻是連連點頭:“在理,楊卿所言在理。朕也看着他身子骨不那麼結實,這萬一有個……國本之事可不能如此輕率哪。”

楊震口稱是,心裡卻是一陣無奈,看來面前這位是真不情願把皇位傳給朱常洛哪,怪不得之後會有那麼多叫人瞠目結舌的情況發生。

但隨即,皇帝又有些不安地道:“可光是這麼一條,真能說服群臣么?”

“陛下自然也可以拿出第二個理由來,如皇后的年紀也正合適。”楊震的腦子轉得倒快,立刻道。

“嗯?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是立了皇長子為太子,那要是之後皇后也誕下子嗣呢?”見這位居然連自己的話外音都聽不出來,楊震只能略作解釋。

萬曆頓時明白了,這確實是個繞不開的嚴峻問題。若真如楊震所言,在立了朱常洛為太子後皇后卻生了兒子,那這個太子之位大有問題了。

古人選繼承者,尤其是皇位繼承者那都是講個有嫡立嫡,無嫡才會立長的。但現在,皇后和皇帝都很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讓他們兩個造出人來呢,這麼把太子給立了,那將來皇后的嫡子卻該如何是好?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皇后的兒子都長子更高貴,由他為太子才是最適宜的。難道到了那個時候,真要廢了長子來立這個嫡子么?可廢立乃是動搖國本的大事,豈能說廢廢?而且要是太子沒有什麼失德的言行,更不好乾出這樣的事情來了。

所以這必然會成為一個大問題。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急着立什麼太子,給將來埋下隱患呢?

在轉過這些念頭,並越想越覺着在理之後,皇帝的臉色也變得好看了起來,之前的陰霾已然盡掃:“楊卿看事情果然要別人遠得多,這確實是立常洛為太子的最大問題。既然有此隱患,此事暫且不論了吧。”

楊震忙謙虛了一聲,同時表示贊同。他很清楚,皇帝現在只是想把時間往後拖一拖,待鄭貴妃生齣兒子後再想法兒把他立為太子。當然,到那時候,一定還會遇到不小的麻煩,但至少眼前的問題是先敷衍過去了。

這樣,楊震和皇帝又聊了一會兒,保證北邊一有情況報之後,才告辭離開。

走在濕漉漉的皇宮道路之,楊震的心裡卻覺着沉甸甸的。看來,在經過三年的平靜生活之後,新的風暴已開始醞釀。而且這一回,還是內外的雙管齊下,卻不知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不過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楊震都有一定的信心。對內,畢竟皇帝對自己信任有加,而且自己掌握了錦衣衛這個大殺器,想必一般官員也不敢對自己怎麼樣。至於外嘛,蒙人鐵騎雖然強大,可他們一定想不到,這幾年裡自己到底為這一刻準備了什麼。只要他們敢來,結果便已註定了。

“呼……”在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後,楊震的面色變得更加的堅毅起來。

可正當他要出宮門時,身後卻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隨後一個陰柔的聲音響了起來:“楊大人還請留步。”

楊震聞言有些怪地轉頭,難道皇帝還有什麼事吩咐么?可看來人模樣,卻不像是皇帝跟前,自己所熟悉的那些宮人哪。

那內侍來到楊震跟前,忙行了一禮,這才恭敬地將一張紙條遞了過來:“楊大人,這是奴婢的主子給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