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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吳定先前那番話打底,裴妍對秦家花圃的此行並沒有多少期待。

沒想到,在看到秦家花圃的入庄大道兩旁的種着高大池杉時,還是被微微的震撼了一下。那樹形高大挺撥,樹冠如蓋,樹榦足有成人合圍粗細,看起來得有二三十年了。

單從這點來看,老圃的底蘊和氣勢還是有的。只可惜這麼大的池杉移栽,多半是移不活的。秦家不賣則罷,若要想賣,只能按木料的價錢賤賣了。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竟然在一片株形斜散的菊花圃旁,看到一大片正在盛花期的桔梗。杆子多數倒伏,少數直立,雖然株形不佳,但在這百花調謝的仲夏時分,還是讓人眼前一亮。

這讓正愁着給宋家鋪子門前那花槽里種什麼花草的裴妍,精神一震,問那張庄頭,“那個賣么?”

張庄頭微怔了一下,道,“賣倒是賣,只是……”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那個不算是正經的花草,是草藥。”

裴妍暗笑,這人倒也實在。“我知道。”

雖然她一時沒想起它,但是也種過。卻不是刻意種的。那還是她上大學的時候,見洋桔梗特別漂亮,就網購了些種子,結果等種出來,開了花,發現和她見過的洋桔梗一點也不象,上網查了才知道,原來她被騙了。她種的雖然也叫桔梗,但卻是藥用桔梗。

雖然很氣憤,但已經精心水肥的侍候了許多天,也不捨得就給撥了。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養着。頭一年開花稀稀拉拉的,讓裴妍幾度想撥了,給其它的花草騰盆。可到底是自己親手種出來的,又捨不得。

放在角落裡,有一搭沒一搭的照料着。想起來就結些肥水,想不起來,就讓它天生天養。沒想到,翻過年頭,次年再萌出來。花桿兒不但多前一年粗壯密實了不少。那花開得也極多。

在盛夏無花的時候,倒也算是一景。

後來父母出事,她的花草全都無心照料。大多都缺水而枯,這桔梗也不例外。

再後來,她忙着園圃的事兒,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親手侍弄花草。就是偶有閑暇,也要研究園圃里種植的花草。就把這茬兒事徹底給忘到腦後了。

算起來,得有十年往上沒瞧見過桔梗花了。

張庄頭訝異地看了她一眼,看這小姑娘的打扮,不象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啊。畢竟青州府又不種草藥。大多人都只認得成品草藥,根本不在意它們長在田裡會是什麼樣。

一訝過後,他道。“姑娘即想買,待會兒我去問個價兒!”

問價?他不是庄頭么?還要找誰問價兒。裴妍正疑惑着。玉蘭圃到了。這裡頭多數是兒臂粗的小苗,象是賣了大樹之後,新補栽上去的。這些樹中,最長的年頭應該不會超過三年。

在這片小樹林盡頭,有一片高大的玉蘭樹。

裴妍簡簡掃過,這樣的大玉蘭樹,最多不過二三十棵。

心中嘆息着挨個看過,選定了兩棵樹冠勻稱,葉片油綠,看起來長勢旺盛的。

“這種每棵五兩銀子。”張庄頭見他們選定了,便上來報價。

裴玥嚇了一跳,“一棵都要五兩?”

裴妍卻覺得這個樹不貴。按她眼下的物價和前世做對比,這樣一棵成手人掌三四合圍粗的玉蘭樹大約是六千到八千的樣子,着實不算貴。

若是按她最初設想的買桂花樹,那個更貴呢。十年往年的桂花樹,一棵沒有十兩銀子別想拿下。

畢竟樹長的生長是需要時間的,而桂花的生長速度又極慢

只是買賣嘛,有來有往的還一還價,那買主才覺得買得不虧。再說他們是拿着宋家的銀子過來買東西的,自然是能省則省。

所以她也沒出聲。

那張庄頭聞言便看向吳定,道,“你是兩家都做過的,你說說,我報的這個價兒,可算高?”

吳定很是為難,兩下看看,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就是個做工的,哪懂這個呀。”

說得張庄頭一笑,“也是,倒難為你了。”說著他看了看兄妹二人,最後把目光落在裴妍身上,笑道,“方才姑娘不是有意買那些桔梗么?不若這樣,這兩棵樹仍按五兩銀子一棵的價兒,那些桔梗姑娘要用多少只管來挖就是了。”

裴妍本來就不覺得貴,他這麼一說,自然無不應的道理。

此時正是半晌午時分,不適合移栽大樹。裴妍付了銀子後,和張庄頭約定,傍晚時分再讓人挖了拉過去,趁夜種上。

張庄頭一口應下,笑道,“裴家姑娘不用擔心這個,我們園圃一向是包種包活的。種不活還是我們的樹!”

裴妍點頭,這倒也是。園圃的規矩一向如此。

而那桔梗花雖然可以立時挖,但裴妍的盆和木質的花槽還沒做好。便先挑那株形好的,挖了七八株,先拿去上盆看看效果。等到那邊盆和花槽都備齊了,到時再來挖。

張庄頭一口應下,送裴妍裴玥出了莊子。

樹林掩映着的秦家莊院里,已過了花期的紫藤花架下,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明朗少年,身着月白色的長袍,懶懶散散地窩在醉翁搖椅上閉目養神。

一個同樣年約十四五歲的青衣小廝飛一般跑進來,高興地喊道,“少爺,你先前叫人種下的花有人買了。”

少年騰的一下站起來,一臉喜色地問道,“在哪裡,人呢?買了多少?”

小廝反手往外一指,“才剛跟着張庄頭去買樹了。”

“走,咱們瞧瞧去。”少年說著這話,已一撩衣擺,大步往外走去。

出了莊院,遠遠瞧見張庄頭的身影打竹林小道盡頭一閃而過,少年忙揚聲喊住他。

張庄頭回過身來,往竹林小道裡頭一瞄,見是自家少爺,忙一溜小跑的進來,“少爺,有事您吩咐!”

少年便問,“才剛有人來買樹嗎?”

張庄頭哪能不知道自家小主子想問什麼。可那花沒賣錢,白送給人家了。這話讓他怎麼出口,便裝作聽不懂他的意思,硬着頭皮點頭,“是。”

“人呢。”少年帶着幾分刻意的倨傲問道。

“才剛走了。”張庄頭又硬着頭皮道。

“走了?”少年瞪大了眼睛,瞬即又恢復倨傲神態,“是么?都買了什麼?”

張庄頭再次硬着頭皮道,“買樹。”

旁邊的小廝按奈不住了,跳出來大聲道,“曉得是買樹。少爺問你除了買樹還買什麼?”

張庄頭曉得瞞不住了,一橫心,把方才的事兒簡簡說了。

聽說自己叫人種下的東西竟然被他當作了附贈,少年頓時綳不住了,氣惱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底顧着身份沒發作出來。

小廝可就顧不得那麼多了,指着張庄頭氣道,“那是少爺叫人種下的東西,你也敢不要錢隨手贈給人家?”

張庄頭唯有苦笑。今兒這還是遇到一個劍走偏峰不按常理出牌的。若是那些慣常往來的老戶,人家哪會瞧一眼?連送給人家,人家也懶得要呢。

便出主意道,“少爺,要不您那桔梗,都給挖了,咱們當草藥賣……”

一言未完,少年氣哼哼地轉身大步走了。

見少年的身子沒入莊院兒,張庄頭苦笑着搖了搖頭,又微微嘆息一聲。

老爺身子不好,精神不濟,再兼生意不好,又和曹家頂了頭,愈發的心煩不想理會。前頭兩位少爺只顧讀書不說,聽說還一直勸老爺把園圃賣了。只有三少爺,別看年紀小,卻是最掛着心家裡的生意,但他又不懂。

如今園圃里,留下的這些人,多數只會種樹,旁的根本不懂。

雖有心,也無力。

而少年這邊,進了院子,一屁股坐醉翁椅上,又閉上雙眼,把那醉翁椅晃得飛快。

“少爺,您別生氣,都是那張棟辦事不力,其實少爺種的那些花好看着呢……”小廝小心在一旁打着扇子,賠笑開解。

“真的好看嗎?”少年豁然地停下椅子,睜開眼睛,定定看着小廝。

被這雙明亮的眼睛逼視着,小廝將要脫口而出的話頓時卡那裡。頓了頓,他又飛快地說道,“好看,好看。”為了表示自己的認可,他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般。

少年卻是頹然倒在椅子,又閉上眼睛搖晃起來。這回速度慢了許多,昭示着主人心情的不佳。

小廝搜揚刮肚,正想尋些什麼話開解,就聽少年道,“賣了也好,早賣早輕鬆。”

語氣十分的蕭索。

小廝心頭微微的泛酸,想再勸幾句,卻不知道從何勸起。

心中憤憤,難道整個青州府,就尋不來一個懂行又可靠的門園子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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