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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才下了入春後的第一場雨,先是下了兩天兩夜的瓢潑大雨,之後又轉中雨,再慢慢轉小。

自從下雨後,老祖宗就遣人去送信,說不需要晚輩們去萬壽堂請安了,晚飯也各自在院子里吃。特別是囑咐懷胎已經滿了三個月的錢亦綉,哪兒都不要去,在院子里好好獃着。

這天下晌,天空還飄着綿綿細雨。梁錦玉領着兩個丫頭走在游廊里,繡花鞋外套着的木屐啪啪地響着,在這寂靜的雨天顯得清脆又響亮。她似有心事,輕蹙眉頭,抿着小嘴。

在萬壽堂,她無意中聽到二嬸張氏跟老祖宗說起崔氏給兩個兒子準備通房的事,老祖宗十分不快。說那幾大世家都沒了,但有些陋習卻還在梁家延續。

老祖宗不喜歡給兒媳塞女人,也從來沒有塞過,她的兩個兒子都沒有多餘的女人。

三個孫子,也都是他們的媳婦為了延續子嗣或是顯示賢惠自己給男人準備了通房,而且只有生了孩子的通房才能提妾。

至今,二孫子梁宜和只有嫡子,所以連個妾都沒有。大孫子梁宜謙和三孫子梁宜暢因為有庶子庶女,才有妾。

給男人納妾這一點,梁老太君不贊同,但也沒反對,畢竟大乾朝的風氣是這樣。她從來還不認為張氏沒讓男人有庶子,就是不賢惠。也不認為崔氏和夏氏讓男人有了庶子和庶女,就是賢惠。

更讓老太太不高興的是,前些日子,崔氏為了留住男人的心,提了一個丫頭當妾,還說什麼喜不喜的。自己的孫子,堂堂的衛國公,哪怕只是個閑職也是二品大員,需要一個姨娘的喜?真是笑話!

老祖宗氣道,“崔氏之前還算精明,夫妻和睦,這個府打理得也不錯,聽說外頭的生意做得也極好。現在是怎麼了?行事越來越不着調了。想把男人的心留在身邊,不說從自身找原因,卻弄了個什麼喜姨娘,平白給人家添笑料。現在又……”

梁錦玉嘆着氣,她還有半個月就要出嫁了,以後難得回次娘家。哥哥太忙又是男人,後院的事不太清楚,也不好多插手。娘已經沒有娘家和男人可以倚靠,府里長輩又不喜,二嬸三嬸還經常使拌子。以後,她最好的同盟就是嫂子錢氏,可娘為什麼還要把這個親兒媳婦越推越遠呢?

出了游廊,丫頭為她撐開了棕底紅花的油紙傘,不時提醒她注意腳下。哪怕是青石板鋪的路,地下也積了不少水窪,還有滿地落櫻。

來到正院門口,正碰到黃嬤嬤領着個穿着一身水紅的丫頭出來。這個丫頭面生,水蛇腰,眉目清秀,頭上的那支孔雀金釵眼熟,應該是崔氏賞的。

黃嬤嬤笑道,“大姑娘來了,快請屋裡坐。等老奴把水煙送去蓮香院,就回來給你煮玫瑰鹵。”

梁錦玉看了那丫頭一眼,對黃嬤嬤笑道,“我就是想吃黃嬤嬤做的玫瑰鹵了。嬤嬤,你先幫我煮了玫瑰鹵,再去做別的。”

黃嬤嬤的眼睛都笑眯縫了,一迭聲地說,“好,好,大姑娘喜歡,老奴馬上就去做。”又對那丫頭說,“水煙姑娘先去後院呆一陣,等我忙過了再送你去。”

水煙點點頭,又給梁錦玉曲了曲膝,才回去了。

梁錦玉把黃嬤嬤拉去一邊,耳語了一陣,才進了院子。

上房西屋裡,崔氏坐在西窗下的羅漢床上,肚子已經非常大的林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秦姨娘站在崔氏的身後,不時遞東西服侍着崔氏。幾人正說笑着,清脆的笑聲飄出小窗,讓梁錦玉又皺了皺眉。

崔氏見女兒來了,極高興,嘴上還是笑道,“玉兒,你不在屋裡準備嫁妝,還來娘這裡作甚?”

梁錦玉過去坐在羅漢床上摟着她的胳膊說,“女兒想娘了,來說說話。”又對林氏說,“三嫂的身子都這麼重了,這大雨天還來,萬一摔着了,別人不會說三哥三嫂孝順,只會說我娘不賢,大雨的天,還讓庶子媳婦來跟前立規矩。”

梁錦玉是老祖宗調教出來的,爽快,說話不喜歡兜圈子。

若是前一刻,她也不會如此擠兌林氏。剛才聽了黃嬤嬤的話,心裡怒極,也不想給秦姨娘和林氏面子了。

林氏的臉漲得通紅,含着眼淚說,“我,我,不是……”

秦姨娘也趕緊解釋道,“大姑娘誤會了,三奶奶是……”

梁錦玉冷笑道,“我跟主子講話,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姨娘插嘴了?”又對崔氏道,“娘,你原來是怎麼教我的?小婦不過一個玩意兒,心情好了就給兩分面子,心情不好打發走就是了。”

秦姨娘嚇得趕緊來到崔氏跟前跪下,林氏也站了起來。

梁錦玉又道,“三嫂快請坐,我跟姨娘講話,你站起來作甚?以後凡事多跟我三哥商量,不要跟着有心人瞎起鬨。”

梁錦玉如此說,一個是真的不相信梁錦琛有那種想法,梁錦琛聰明,又是母親當親生兒子疼愛長大的。還有就是,若梁錦琛真的有那種想法,敲打他的同時,也不希望他跟自己兄長和母親徹底離心離德,不想跟他把關係徹底搞壞了。

崔氏嗔道,“你這丫頭,怎麼了?”看女兒抿着嘴生氣,又對林氏和秦姨娘說,“你們先回去吧,我跟玉兒說說話。”

林氏和秦姨娘走到門口的時候,梁錦玉又說,“我娘現在是六神無主,但我們還不傻。有些心思還是收起來的好,不要得隴望蜀,臨老失了臉面。”

秦姨娘的腳步頓了頓,才走了出去。

崔氏指了指炕几上的一碟精緻點心說,“玉兒嘗嘗,這是你大嫂讓人送來的。有什麼話慢慢說,小姑娘家家的,那麼大氣性。”

錢亦綉即使出不了院子,也會隔三岔五派人送些點心孝敬長輩。

梁錦玉點點頭,又看了看崔氏的耳朵笑道,“這珍珠耳墜是大嫂送的吧?很別緻。”

崔氏摸了摸耳朵笑道,“是。別看你大嫂出自鄉村,衣着打扮很是有一套。她送娘的幾樣小東西,都很別緻,娘也喜歡。”

梁錦玉笑道,“娘,你就別把大嫂出自鄉村掛在嘴邊了。大嫂身上有皇家血脈,又是縣主,比你女兒的身份還高。”

崔氏張了張嘴,她條件性地就想說,幾百年前,她娘家連皇家的公主都看不起,別說皇家的遠親了。想想自己娘家已經被皇上滅了,又趕緊閉上了嘴。

梁錦玉知道崔氏的想法,又摟着她的胳膊輕聲把張氏去萬壽堂跟老祖宗說的話跟崔氏說了。

崔氏氣得臉通紅,咬牙罵道,“那張氏,太缺德了,心凶又心厚,恨不得把我踩死,把老祖宗的私房都掏過去。我給兒子一個丫頭怎麼了?那是我心疼兒子。以為都像她,自私,善妒。聽說,二叔的通房丫頭都被她灌了葯。”

梁錦玉道,“咱先不管二嬸善不善妒,那是他們那一房的事。咱們只說娘和二嬸的關係,我二叔跟我爹還是一個娘生的親兄弟,妯娌還在各打各的小算盤,互相拆台。娘咋就那麼那相信秦娘姨和三嫂?娘咋不想想,她們做出來的事,會不會為了一己私利,對我大哥和大嫂不利?至少,秦姨娘在這個時候攛掇娘給大嫂準備通房丫頭,就是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