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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個時候,玄奘剛剛走出洛陽。

他磨破嘴皮求到一支從洛陽到陝州的商隊捎他一程,之後便躺在裝着絲料蓋着茅草的騾車上,眼睛有些空洞的看向天空。

秋高氣爽,洛陽的天真藍啊!

玄奘心裡默默感慨道。

出了洛陽二十里後,道路就沒有那麼平坦了,騾車漸漸開始有些顛簸了,軋過石子和不平的路時整輛車咯吱作響,像是隨時要散架似的。

玄奘依舊有些無神的看着天空。

商隊的商人和護衛不時朝他投來異樣的目光,不知道這半個和尚在想些什麼。

陽光溫暖,曬得人不想睜開眼睛。道旁卻漸漸荒蕪起來,草木枯黃、樹皮脫落,陽光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有些燥熱起來。

玄奘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沒有動彈。

他想起自己離開之前,向養大自己的師父說起那晚與安陽的會談、那日在漁村的見聞感悟,他深而發省的、他恍然明悟的,卻都遭到了師父的駁斥!

那些師父從小就教他卻又被安陽有理有據推翻的佛法佛理,他以為師父也會像他一樣恍然意識到其中的謬誤所在,接着將安陽奉為大師,但結果卻令他開始懷疑自己。

自己是不是有哪裡做得不對?

是不是自己傳達時出了差錯?

不然為什麼安陽口中所言那些接近於事實的道理,明明就能輕易說服一個人,卻說服不了自己心中睿智真明的師父?

安陽說世間萬物皆有萬物之法,佛法能助人清明卻無法取代萬法,師父卻說只要修得佛法大乘,便得一切真理;安陽說佛法無法凌駕眾法之上,師父卻說佛法至高;安陽說人之初時無善無惡、後天環境造就人生,師父卻說降世新兒內心聖潔,卻被俗世漸漸污濁……

他一時陷入了迷茫,不知誰對誰錯。

一邊是從小教育自己的師父,一邊是一日一夜便讓自己豁然醒悟的“高人”,一邊是從先聽到大的道理,一邊是幾乎擺在眼前的事實……

他糾結,頭疼,又感到一陣無力!

恍然間似乎有一道枷鎖禁錮着自己,也禁錮着天下,這枷鎖牢固而又無形,自己一生都未發現它的存在!直到那日,見過了漁村的事、與安陽談到半夜,才發現這天下竟有這麼多自己未曾見過的東西、竟有這麼多精彩的化,而自己以前的認知似乎都不是自己的!

而是……師父灌輸到自己身上的。

玄奘從小是個沉默的人,他愛思考,但似乎從來沒有也不敢往這方面想過。

可為何不敢呢?他又說不出來。

就如明明自己才是大乘佛法的弟子,可安陽對大乘佛法的了解似乎比自己還多。然而安陽對此並不推崇,他對大乘佛法與小乘佛法都有讚賞之處,也都有駁斥之處。

之後師父說讓自己去除豬妖,他依舊知道自己打不過豬妖,但他還是去了。

不出所料,自己差點死在豬妖手上。

幸虧段小姐及時出現,拖住豬妖,否則自己怕是已變成火爐里的烤屍了!

當時他想,安陽說得還真准,還真是“自有人幫他”,可同時這種令人心底發寒的預料也讓他開始深思安陽那句“此乃有些人費盡心機才安排好的”究竟有何深意!

莫非真的是冥冥中自有註定?

還是其他什麼可能……

而後回到鎮上,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安陽了,原來幫自己降服豬妖的不止段小姐,還有五百年前的妖王孫悟空,而妖王孫悟空此時就被壓在五行山下!

安陽在五行山下等自己……這點他沒有向他師父提起過。

師父讓自己去五行山,自己便去。

此間便是在去五行山的路上。

他忽然發現車隊行進速度慢了下來,商人們表情越來越凝重,商隊護衛紛紛下馬與商隊同行,似乎有種進入盜匪橫行區的感覺。

可這裡才出洛陽幾十里,洛陽可是一座大城,怎麼可能有盜匪敢在這裡作案?

玄奘抬起頭,問向身邊一護衛:“這位先生,敢問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大家這麼慌張?”

“不是慌張。”護衛說,同時扭頭看向右邊的林子,“只是最近鬧天災,地上全是飢荒,我們從這間地界過容易被餓急了眼的飢民搶劫,上回就出現過飢民搶奪商隊糧食財物的事情,大傢伙都想小心點。”

玄奘皺了皺眉,有些天真的道:“這麼大一支商隊,飢民不敢胡來吧……”

“呵!不是大商隊他們還不樂意搶呢!”護衛有些誇張的說了句,又道,“就是大商隊才夠有錢,才有足夠的糧食給他們吃!全都是餓紅了眼的人,怎會管我們有多少人!反正弄不到糧食他們一樣得死,被我們兄弟伙一刀宰了還比活活餓死痛快些!”

“原來是這樣。”玄奘有些低沉的說了句,便收回目光不再多說了。

他忽然想起安陽所說的——

錯的是這個世界。

商隊繼續行進,隨着離開洛陽越來越遠,他將看到一路走過看到的所有事物,並且由於走得更慢,他的體會要比安陽還深刻許多。

玄奘在劇情最後能“大徹大悟”,去天竺求取真經救世,也不光是因為段小姐的死,這一條路同樣令他感觸良多。

騾車依舊晃晃蕩盪,咯吱作響,玄奘卻不敢再躺在茅草上發獃了。

頭頂依舊天高雲淡,明媚動人,可卻多了些乾澀,好似有風沙吹在臉上,如同細得看不見的刀子在臉上划過。

安陽又走出百里,到陝秦交界,在一間寺院中停下來歇息。

這是一間標準的道教寺院,而且不像後世那般佛道不分,這個時代將佛道二教分得很清楚,道教的日子要比佛教好過得多,至少有君王律法的支持。寺院奉的除了道教三清外主要就是北極系神祗了,這也算是這個時代的潮流,普遍推崇北極紫微大帝和他座下的北極四聖。

安陽先是和院內道士打過招呼,發現其中居然有兩位入了門的修行者,但他也沒有多管,開始拜見大殿供奉的神祗。

道教對禮節要求不甚嚴格,安陽只是揖手拜了拜,便開始打量神像。

這個世界是存在神靈的,所以神像上也真的存在神力波動,修習古神經的安陽對此格外敏感,於是他也不敢造次。但顯而易見的是北極系神祗正在沒落,至少神像上的神力已經暗淡得配不上他們在凡間的地位,甚至還比不上安陽一路走來見過的其他寺廟中的神像。

而且位置相當居中且靠前的天蓬大元帥真君神像已經徹底暗淡無光,安陽不知他出了什麼變故,反倒是北極四聖排行最末的真武真君神力最為明亮,直追紫薇大帝。

安陽抿抿嘴,沒說什麼。

在寺院中休息一夜,次日清晨,他告別寺院,便繼續踏上了往五行山的路。他一路走得極慢,一邊研究,一邊修行,一邊體會這個時代,一邊思索這個世界的背景。

剛跨界離開河南郡,進入陝秦,他便聽得一個消息——在陝秦南鄭有一怪事,起因在於南鄭的一片大湖,此湖原本清澈碧綠、湖水甘冽,供應了南鄭人不知多少年的飲水,但近日不知為何湖水出了問題,一旦人喝了便會忘卻自己的所有信息,無論看病吃藥還是請驅魔人、修行者都不管用。

現已有諸多驅魔人聞風而動,趕往南鄭一探究竟,一時熱度甚至超過了前日“降服豬妖便為中部第一驅魔人”的傳聞。

安陽算了下時間,尚還早,便命傀儡轉向前往南鄭,也想一探究竟。

他印象中一直記得中國神話中的超凡者都走的中正之道,並以自己的修行體系為正統自居,諸如苗疆、海外的一些詭異手段都被斥為歪門邪道,就算用毒也是瘟毒之類,出現這類清除人記憶的毒藥的幾率很低。並且要將這麼大一個湖都污染,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

這件事情很詭異。

幾天後,他到了南鄭。

這裡果然聚集了不少修行者,有些是驅魔人,有些則不是,安陽光是在路上就碰見了好幾波,各種勢力派系的人都有。

他們都打着一探究竟、為南鄭人民清除煩惱的旗幟,但恐怕大多數人都是為了這湖水而來!

一種和普通水一模一樣,無法分辨,喝了卻會忘掉一切的水,簡直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不二良選啊!更別提其中蘊含的研究價值了,說不定還有寶物出世之類的。

跟在兩名情侶驅魔人身後,安陽順利來到了這片名為南湖的湖泊邊。

這個湖泊十分漂亮,湖水碧綠如大地上的翡翠,四周都是山,依山環湖建着古時的南鄭城,從城池來看,這座城的人民確實大多要靠這座湖供水。

此時已經有許多修行者聚集於此,甚至走在街上都會有修行者與安陽擦肩而過,短短一天時間他們便讓安陽開了不少眼界,對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時也對這片湖泊越發好奇起來,因為他感覺到,恐怕還有其他什麼在吸引着這些修行者。

這時南鄭城內關於南湖水又有了新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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