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親手殺了她。

狗子的話，讓慕無心有些猝不及防。

“殺、殺了她？”慕無心一愣，狗子雖然性格有些粗鄙，但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溫和的人，不然也不會在另外一個盜匪手裡救人了。

這樣一個內心深處算是善良的人，居然會殺一個孩子？

慕無心乍一聽還以為狗子是在跟她開玩笑，可是看狗子這副痛苦不已的樣子，那裡像是在開玩笑？

猶豫了一下，慕無心問道：“這是為什麼？中間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嗯。”

狗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卻一直沒有後文，只是沉默，似乎那些事情他有些說不出口，大概是太過沉重。

慕無心也沒有催促狗子，只是在一旁安靜的等待，過了許久，狗子終於緩過神來，放下了捂着臉的雙手，只見他的眼圈通紅，眼角也有些濕潤，想必是他剛剛躲在手掌後哭了一會兒，但現在也緩和過來了。

狗子張了張嘴，道：“收留她的時候，一開始她的生活都是我一手包辦，我當時也是二十一二歲的人了，在我們村裡，我這個年紀的人都有孩子了，差不多也是那麼大，所以我把她當女兒養，那段日子，確實是很開心……”

狗子說到這裡，神情有些沉重，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道：“越是相處的久，我就越喜歡那孩子，我非常信任她。”

“直到那天晚上。”狗子眼神一沉，表情又開始變的痛苦，“黑暗之中，我察覺到有危險，因為潛意識的行動，我眼睛還沒睜開，就用隨身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反捅了對方一刀！”

“睜開的時候才發現是她——”

狗子雙手緊握成拳，緊咬牙關，似乎在克服着什麼困難，他艱難說道；“她拿着磨尖的筷子抵住了我的喉嚨！”

聽到這裡，慕無心頓時瞪大眼睛，“那孩子要殺你？！”為什麼？

狗子在另一個盜匪手裡救下了她，還給她一個棲身之地，那孩子有什麼理由要去殺狗子？

“我當時和你的反應是一樣的。”狗子看了眼慕無心，眼神有些黯淡，“我也在問她，為什麼要殺我，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什麼她要殺我的理由。可我當時那一刀捅進了她的心臟，她基本沒救了，再加上年紀小，話說不清楚，當時一個字都沒跟我講，就死在了我的面前。”

狗子深吸一口氣，然後他道：“我把她埋了之後，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從那以後我都不再相信小孩子了，我覺得這些外人跟白眼狼也沒什麼差別，你對她好，她還想殺你。”

“我知道，這樣的人是不值得我眷戀的，可殺掉她之後的每個夜晚，我的夢裡都會出現她拿着磨尖的筷子抵住我喉嚨的場景，甚至有的時候她手裡的筷子已經戳穿了我的喉嚨，我在夢裡死了，我在現實醒了。”

“每天夜裡，我都受着這樣精神上的折磨，我開始變得不喜歡睡覺，把時間都花在修鍊跟搶劫上。平日里偶爾會去遠一些的鎮子購買大量食物回來。”

“就在那一年之後，我當時因為每夜的噩夢，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當時的鬼樣子，恐怕我父母從墳里爬出來，看到我之後也會大叫一聲‘這不是我兒子！’，然後再躺回去吧。”

狗子說了個笑話，試圖緩解一下因為他而變得有些沉重的氣氛，只是這個笑話也沒什麼好笑的，他乾笑兩聲後，覺得氣氛更加不對勁，只好嘆了口氣，繼續往後說，他道：“我也因為地獄般的修鍊，實力陡然增高，一路晉級到八品天靈師，也算是很厲害了。”

“有一日，我去鎮上購買食物，突然想喝酒了，便跑到了鎮上一個比較混亂的酒館裡喝酒，那個酒館裡聚集的都是像我這樣出身盜匪的人，那裡很是吵鬧，所以我就算喝醉了，也不至於睡着。”

“就是在那裡，我知道了一件事情。”

“我知道了，那孩子為什麼要殺我的原因。”

狗子攥緊了拳頭，深呼吸好幾次後才勉強平復他有些激動的心情，眼底的仇恨也加深，他冷這聲音道：“你應該還記得那個搶了我山頭的盜匪吧？他也是殺了那孩子父母的兇手！”

“嗯。”慕無心微微點頭。

“那畜生趁我在外購置東西的時候，去了山裡找了那孩子。你知道他對那孩子說了什麼嗎？”

狗子的神情愈發苦悶，隨即模仿起了一個陰冷尖細的聲音，那語氣也變得洋洋得意起來。

“你居然真的把那傢伙當救命恩人？賤民生出來的孩子，智商也很低下啊！”

“他才不是救你的人，他跟我一樣，是殺掉你父母的人！他跟我是一夥的！你個蠢貨！”

“他生不出孩子，所以想要個孩子，就盯上了你家，與我聯手策划了一出殺人父母救下孩子的戲碼，現在看來，他的計劃倒是挺成功，看你這副把他當爹的樣子，笑死人了！”

“什麼？你不信？哈哈哈……蠢死了蠢死了！你個蠢貨，若是我真的與他無關，沒有一起計劃此事，他那麼疼愛你這個女兒，他怎麼不幫你報仇，過來殺了我啊？”

“你看看，你看看……我活的多麼好啊！所以啊，小朋友，別把這個世界想的那麼好，我們這行的人啊，都不算人，都是畜生！”

“你不要以為他會好心給你報仇，他跟我是一夥的！就算你跟他提報仇的事，他也會想辦法給你拖延時間，最終——拖延到你忘記！”

說到這裡，狗子再次咬牙，然後抬手揉了揉臉，似乎想讓自己清醒一下，接着，他道：“那孩子聽了他的話後，當晚等我回去了，便問我殺他父母的人是誰，為什麼我不幫她報仇。”

“我當時應該察覺出異樣的。”狗子苦笑一聲，又自嘲的笑了笑，“可我沒有。”

“我只當這孩子是想到父母難過了，可我因為幾天前搶了個棘手貨受傷了，我沒法立刻去幫她報仇，我只能跟她說，再過一個月就去找那傢伙，殺掉他，為你報仇。”

“可才過了半個月，我的傷還沒好，她就要殺我，而我……”狗子的尾音一顫，“反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