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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里,前方戰場捷報連連。在崔統帥的英明指揮下,里勐好幾次兇猛進攻都被擊潰,敵人連鎮裕關城門都沒摸到過。皇帝龍心大悅,接連下了好幾道聖旨賞賜崔家,朝中眾臣紛紛稱讚崔玉鶴年輕有為,崔老將軍後繼有人。一時之間,崔家萬眾矚目,風頭無兩。京中上流交際圈裡恢復了歌舞昇平,皇帝開心,貴人們也有了心情尋歡作樂,整個靖安都沉浸在一片歡樂氣氛中,似乎在提前慶賀靖安大勝。

然而,到了六月里,風雲突變。在又一次打得敵人落荒而逃之後,連續勝利了一個多月,認定里勐人不過如此的崔統帥,不顧邊關守將姜武的極力反對,下令分兵追擊。他一聲令下,城門大開,五萬早已摩拳擦掌的靖安軍隊如同見了兔子地餓狼,攆着那些潰敗的里勐人追了出去,崔統帥更是身先士卒,親自帶兵沖在最前方。

不料,這卻是里勐的誘兵之計。五萬大軍被敗兵引進了敵人包圍圈,沒有一人活着回來;與此同時,里勐另一撥隱蔽在戰場周圍的輕騎兵,趁着城門緩緩合攏之際,以閃電般的速度殺了過來。輕鬆斬殺城門混亂的靖安守軍,控制住鎮裕關大門之後,第三股里勐精銳趁此良機長驅直入,鎮裕關失守。

這次戰敗,崔玉鶴戰死沙場,靖安折損兵力八萬有餘,鎮裕關被敵人拿下後,倖存的將領們帶着士兵各自逃竄,目前分散在鎮裕關周邊幾座小城裡。

姜武身負重傷,派人先行發出戰報之後,他懷揣着請罪摺子,偕同家眷。回京請罪。而毫髮未損的陸家三房一家,也在隨行之列。

秋華院里,芷華看完沈澤派人遞來的消息,面色凝重,一雙杏眼陰沉地似乎要滴出水來。果然,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次舅舅在戰場上的表現,遠不如前世那般出彩。也不知他回京之後。陛下會降下何等處罰。

“韓媽媽,勞煩你這幾日多往舅舅府上跑幾趟,那宅子多年沒有主人居住。留守的奴僕不多。你找人伢子買些伶俐得用的下人送過去,另外缺了什麼也一併買上。我這就理出一些素日里不常佩戴的首飾,若是銀錢不湊手,你便拿這些首飾去當了吧。舅舅一家已在回京路上了。我別的忙也幫不上,只能儘快幫他把宅子整理出來。待他們回到家,也有口熱飯熱菜吃。”

待韓媽媽領命而去後,芷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望着不知名方向怔怔出神。臉上一抹憂愁縈繞不散。

幾日後,早朝上。

兵部尚書出列,躬身奏道:“啟奏陛下。戰敗罪臣姜武、麗水縣令陸振邦及二人家眷昨日已經抵達京城,該如何處置。還請陛下定奪。”

早在收到各處潰逃敗將同時發來的戰敗奏報時,皇上就已動過一場大怒,眼下聽到兵部尚書的稟奏,早不似當初那邊激動,他板着一張臉,不辨喜怒。

“先把人宣過來,朕要親自問過情況之後在做決定。”

“宣罪臣姜武、陸振邦覲見!”

隨着總管太監那高亢嘹亮的嗓音,姜武和陸振遠緩緩走進金鑾殿中。

“罪臣姜武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哼,萬歲,朕都快要成了亡國之君了,還談什麼萬歲!”皇帝冷冷一哼。

這話倒不是誇大之詞,鎮裕關佔據天險,乃是靖安西南邊最堅固的一道國門,如今被裡勐人攻克之後,國土以平原居多的靖安就如那剝去衣裳的大姑娘,只能任由里勐人隨意上下其手了。若是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組織起來有效抵抗,亡國之日,指日可待。

姜武和陸振邦不敢接這話,再次叩首請罪。

當日眾目睽睽之下,姜武帶頭力阻崔玉鶴追擊之命,倖存的那些將領們不約而同地在奏報里證明了此事,順便也把自己加進了阻攔者的隊伍。皇帝明知道這些奏報里大有水分,但眼下國家危難,正是用人之際,他也就順勢默認下了,不再追究。是以,對於姜武這個實際上並沒有半點罪的敗將,他也只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姜武,御醫說你身負重傷,以後就算恢復了,也不能再下戰場了?”

“回陛下,確實如此。”

“唉,此次你雖是抗敵不力,但念在你多年鎮守邊關的份上,朕就撤去你軍中一應職務,讓你在家安度餘生吧。”

“臣,叩謝陛下隆恩!”此令一出,姜武懸了多日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並不怕死,唯一怕的就是牽連妻兒,如今只是撤職處理,已經是他設想之中最輕的結果了。劫後餘生,姜武心中百感交集,刀劍砍在身上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七尺男兒,此刻竟然紅了眼眶。

“至於陸振邦,你是個文官,這次里勐三十萬大軍大舉來犯,你沒有棄城逃跑,盡到了自己身為朝廷命官的職責,朕不是無道昏君,豈會把鎮裕關失守的罪責怪到你頭上?依朕看來,你不但無罪,反而當賞。朕就封你為起居舍人,留任京中吧。”

陸振邦想都不敢想自己會得到這種處置,他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愣了片刻之後方才叩頭謝恩:“陛下聖明,微臣謝陛下隆恩!”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慶幸。鎮裕關就在麗水境內,當日敵軍來襲,他連行禮都收拾好了,正準備攜着妻兒棄城逃命,是姜武派人盯着他,壓着他留在麗水安撫民心。鎮裕關失守後,他對姜武曾恨得咬牙切齒,現在不但無罪,還官升一級留任京中,那些恨意,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

姜武和陸振邦退下後,朝會還在繼續。

“諸位愛卿商議了幾天,可選好了接任統帥一職的人選?”這才是眼下皇帝最頭疼,也是最刻不容緩的問題。

這個統帥,做好了固然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但做不好,那就是亡國罪人。一眾武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和幾天前一樣,還是沒人敢站出來請命。

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文官發言了。

“啟奏陛下,微臣覺得,雲麾將軍可擔此重任。”兵部侍郎出列奏道。他是兵部的人,身負舉薦將士之責。職責所在,是以率先出聲。“雲麾將軍正值壯年,資歷深厚,由他統軍,正是眾望所歸。”

朝中所有大臣們齊刷刷看向了被點名的雲麾將軍,目光各異,有幸災樂禍的,有暗自慶幸的,有同情的,也有擔憂的。

萬眾矚目的雲麾將軍唰一下白了臉色。所謂資歷深厚,倒不是誇大其詞,平熙三年,黔州大旱,山匪橫行。而這個雲麾將軍,正是他領兵剿匪八萬,平息當地暴亂,陛下高興之餘破例封賞的。但實際上,這八萬山匪里,有多少是為掙軍功妄殺的無辜百姓,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就這種人,讓他帶兵去打那窮凶極惡的里勐蠻子,就算陛下放心,他自己也沒那個膽啊。

於是,雲麾將軍硬着頭皮,吞吞吐吐婉拒道:“微臣……微臣從未和里勐人交戰過,也從未統領過這麼多兵力,微臣實在是力有不逮,難當大任,還請陛下另選賢能。”

一頭冷汗地說完這些,雲麾將軍暗自咬牙,對那個推他出來的罪魁禍首懷恨在心。

皇帝似乎並不意外這種結局,嘴角牽出一個冷笑,意味不明地道:“既然雲麾將軍不能勝任,那就另外選人吧。亡國在即,自認沒那個本事就像他一樣趁早明說,省得害國害己。”

一眾武將低頭做鵪鶉狀,生怕下一個倒霉被點名的就是自己。

其實,靖安國如今這些武將們這麼不頂用,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年衛國公力挫里勐人,打得敵國傷筋動骨,幾十年來雖年年有小股散兵前來靖安搶掠財物,卻無力大肆興兵。這些年,靖安國實在是過得太安穩了,唯有邊關那些每年和里勐人交手的將士們還保留着武人血性,而穩坐朝堂之上的這些武官們,除了家族蒙蔭,便只剩雲麾將軍這種濫竽充數的了。

皇帝說完之後,朝會上鴉雀無聲。文官們也不再跑出來亂舉薦人,萬一人家推拒,不但不能博陛下歡心,又憑白樹敵,何苦來哉。

正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啟奏陛下,臣願自請領兵禦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