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圆时花正好》 百里知秋

春鳳和高恆清買了禮物,去探視受傷的老村長。出門時一人手裡一個竹籃子,走到了路上高恆清就硬是把兩個籃子都自己拿著,讓春鳳空著手。兩個人並肩走在小路上,像極了跑親戚的小夫妻。想到這點,春鳳心裡覺得像是蓋了床太陽曬過的被子那麼舒服,臉上也喜洋洋的,在陽光下臉色泛著瓷器一樣的光澤。

剛才聽春鳳說了桂花島上送禮的規矩,高恆清才知道原來島上走親串友的話,如果對方家裡有長輩,一定要買上幾斤豬肉和水果,千萬不要像大陸上那樣送海鮮。海鮮在這裡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是不能用來送禮的。不僅僅是桂花島,周邊幾個離大陸比較遠的海島,都是如此的規矩,也是千百年來流傳至今形成了傳統的風俗。便是祭拜龍王,也是差不多的規矩,要用豬牛羊肉和各式水果,只是品種上更加齊備一些,禮儀上更加隆重一些。

出門之前,看了春鳳準備的禮物,高恆清有些不以為然,好心地提醒她是不是太簡單了,結果遭了春鳳的一個大白眼。春鳳告訴他,這些大陸上拿不出手的東西,才是海島上看望長輩最尊貴的禮物,要是沒有一兩樣豬肉和水果,對方老人會覺得受到了輕慢。不過,現在島上的年輕人,越來越不講究這種老規矩了。但是對於老村長,這點東西還是必須要準備的,否則於情於理於雙方的面子上,都過不去。

山上已經有了春天的味道。放眼一片嫩綠,山坡上星星點點地冒出些各色的野花。遠處的地平線處,海水綿延到山坡下的海灣,一片蔚藍,比飄著朵朵白雲的天空的顏色更藍。這樣的季節,走在山路上,心情很好。

老村長的兩個兒子都在島外工作,都有了自己的家庭,逢年過節會回來看看老兩口,平時老村長家就是他和老伴兩個人。兩位老人身體都還不錯,老村長種種菜挖挖筍,老伴就在家裡做飯洗衣服收拾家務,倒也過得安逸愜意。現在老村長的腳踝受了傷,只能在房前屋後稍微挪動下,高恆清看到這情況不由心裡暗歎春鳳的心思細膩和做事的周到。籃子裡除了按照老規矩表示尊重的豬肉和水果,春鳳還特意帶了幾樣蔬菜,老太太滿心歡喜地拿到廚房去了。老村長和兩位客人便在剛發出新葉的桂花樹下喝茶說話。

為了自己看中的那塊地,惹出這麼多是非,老村長還因此受了傷,高恆清的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言語上和臉上都充滿了歉意。老村長倒是毫不介意,春鳳是一向經常往他家裡跑的,平時她做了什麼好吃的菜也總是隔三差五地送來給老兩口嚐嚐。高恆清則是第一次在他家裡坐著聊天,但這個人也是島上的外人裡能夠入他老人家眼裡的少數幾個人之一。所以看到這兩個人一起來,老頭很是高興,說起話來興致便很高。

春鳳幫著老太太把東西拿進廚房,又麻利地沏好了茶水端了出來,熟門熟路地像是半個主人。老村長用慈祥的目光看了春鳳一眼,滿意地讚許道:“這丫頭,就是乖巧。誰娶了她,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分。”說完還別有深意地瞥了高恆清一眼。高恆清裝作沒看到,趕緊把眼神移開了。

隨便聊了一會兒,春鳳也幫老太太收拾完了菜呀什麼的,也出來坐在了石凳上,聽兩個男人說話。高恆清見春鳳也來了,就準備談到正題。

“老村長,那塊地,讓你這麼為難,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老村長大手在空中一擺,豪爽地說道:“那不算什麼。只要你是你真心想做事,又有想法,我肯定大力支持。”

春鳳聽話音知道高恆清要說他之前提過的對這塊地的另外打算了,便也停下了削蘋果皮的手,專注地看著高恆清。那天高恆清說再想想明白再跟春鳳說,結果第二天就發生了王三炮到老村長家門口罵山門的事兒,高恆清也被派出所叫去做了筆錄。兩個人一天分別忙活下來,也都沒繼續提這件事。

高恆清認真地分別看了老村長和春鳳一眼,臉上的神色也嚴肅起來,字斟句酌地緩緩說道:“那個,那塊地,現在王三炮這麼鬧,也不是個事兒。要不,老村長你看,咱們這件事先緩一緩?”

老村長本來笑容滿面,一聽這個馬上晴轉多雲,拉長了臉,“我公示都已經公示了,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你又說不要就不要了?你這是耍我老頭子玩呢吧?”說著就要站起身來,被春鳳眼疾手快按住肩膀,才又坐了下來,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春鳳也是第一次聽到,心裡覺得老村長說的不無道理,既然都已經公示了,總不能遇到點非議就馬上撤退,這不成了過家家開玩笑了嗎?她知道高恆清因為離婚導致資金上出了點狀況,所以那天她單獨去老村長家把高恆清的情況原原本本給老村長解釋了一遍,又保證說資金上自己負責解決,算是借給高恆清也好,或者算是入股也好,反正說好的項目會繼續坐下去。這才取得了老村長的諒解和理解,於是就很快地按規定公示了。現在高恆清突然又說要緩一緩,她也不知道高恆清怎麼想的,便讓高恆清說得明白一點。

高恆清早就料到他一開口,老村長一定會暴跳如雷,結果也跟他事先設想的差不太多。便長長地嘆了口氣,支支吾吾地也說不明白。老村長臉色鐵青,要不是春鳳的手一直按在他的肩膀上,他早就跳起來把這個姓高的小子攆出門去了。

院子裡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似的,一時沒有人說話。這時院子外面突然闖進一個人來,手裡大包小包地拿了一堆東西,還大聲地嚷嚷著著“抱歉”啊“賠禮”啊之類的話,竟是王三炮進了院子。

看到春鳳和高恆清也在,王三炮也是一愣,往前衝的腳步便停住了,就像是一個皮球滾著滾著突然就停住了。

“喲,老村長,我特意來給您老人家賠禮道歉。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昨天是我混蛋,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這不被關了一天一宿,剛放出來。”王三炮羅裡吧嗦地說著。

“我沒事!你來了,很好。認個錯就行了,東西拿回去。”老村長冷冷地說。

王三炮哪肯把禮物再拿回去,他緊走幾步到石凳邊,把禮物堆在一處,不用招呼便自說自話地坐了下來,自己拿了個杯子倒上了茶水,一飲而盡,兩個眼白多眼仁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著面前的三個人。

老村長看看幾位,突然開腔了:“正好你倆都在。現在這塊地,你倆誰要,誰拿去。要是都要,就一手交錢,一手辦手續。”說完頭抬得高高地,仰望著天上,明顯是還在生氣。

高恆清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王三炮眼珠一轉,說起了漂亮話,竟是完全換了一種說法,冠冕堂皇地說是既然老村長決定了給高恆清,他無條件服從。那天他只是一時糊塗,聽了別人的挑唆,千不該萬不該找德高望重的老村長來鬧。現在他已經知道錯了,老村長別說便宜點賣給島外人,就是白送給別人,他王三炮也絕不會說半個不字。話說得漂亮,其實是因為王三炮這一陣手氣不好,輸了不少錢,他賭得大,前前後後最近輸了好幾百萬進去,淡季裡會所收入也就是勉強維持個成本,哪還有錢買地?那天他來鬧,其實不過是氣不過老村長厚此薄彼。

老村長一聽話音不對,臉色更陰沉了下來,狠狠地瞪了對面低著頭的高恆清一眼,眼光裡充滿了憤怒。他本來正在生高恆清的氣,見了王三炮來,就想著乾脆把地給王三炮,算是教訓一下姓高的這個沒信用的小子,同時也避免自己已經出了的公示又撤回,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嗎?卻沒想到話都已經出口了,王三炮卻也不要這塊地了。老村長一時不免心中大呼頭疼,這事辦的,讓自己這張老臉往哪裡擱呢?他越想越氣,看向高恆清的眼光也就越來越尖利。

春鳳突然開了口:“涉及這塊地的幾個人,今天都在這裡,老村長也在。你們兩個人要不要這塊地我不管,我出260萬,比高總的價格高10萬。你們兩個誰要出更高的價格,我就讓給你們。要是沒人出價,老村長你明天再重新公示一下,可以嗎?”

三個男人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春鳳站起來,跟老村長打了聲招呼,又轉向高恆清:“高總,怎麼?留在老村長家吃飯嗎?還不走?!”便款款向院外走去。高恆清愣了幾秒鐘,神思恍惚地站起來跟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