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恆清和春鳳在小院裡一起的生活方式似乎已經形成了固定的模式。每天早上春鳳會早一點起床,做好兩個人的早餐。早餐快做好的時候,春鳳會在廚房喊一嗓子,睡眼朦朧但其實已經醒來的高恆清便會起床洗漱,等他洗漱完畢,早餐正好上桌。吃完早餐,高恆清便拿起竹籃去菜場買菜,這是高恆清自己搶來的活兒。自從有一天他偶然地跟春鳳上街去過一次菜場之後,每天早上他都會搶著去買菜,一來二去習慣成了自然。春鳳開始還跟他客氣一下,時間長了便也隨他去,買什麼菜也是隨著高恆清的便,反正他買什麼她便做什麼。漸漸地春鳳便發現他買肉的次數遠遠小於買魚的次數,知道他是照顧她的飲食習慣,心裡便有些甜甜的,反過來經常叮囑他買點肉啊雞啊什麼的,硬說自己想吃。高恆清每次答應著,但還是總買魚蝦之類。
高恆清把菜買回來,春鳳也就把屋子該收拾的都收拾停當,該洗該曬的衣服被褥也都搞定,便開始做午飯。高恆清總想著到廚房幫春鳳打打下手,幫過幾次之後,春鳳便堅決不讓他再進廚房,而是把他趕到書房裡去改他的度假村的規劃設計和運營的方案。兩個人已經商量好了,先用他們現在住的春鳳家這個院子做一個微型的度假村,把老宅拆了,改成一箇中式的三層四合院別墅,等開始運營了再去拿之前高恆清看中的那塊地,再正兒經地建一個小型的精品主題度假村。這個方案是春鳳提出來的,高恆清一聽之下,馬上有了一種茅塞頓開豁然開朗的感覺,大呼“甚妙”,便一門心思鑽進了把春鳳家這個老宅拆了重建的事兒上。
吃過午飯,高恆清整個下午都在書房裡寫寫算算的,春鳳自己坐在客廳裡捧一本書看,兩個人基本互不打擾,各看各的東西。到了晚上,高恆清會看看閒書,春鳳就在書房裡給他換著樂器換著曲子地彈彈琴吹吹笛子撥撥古箏什麼的,偶爾聊聊天。秋霞還時不時地回來蹭頓飯吃,每次要是提前說好的,春鳳便會讓高恆清買菜的時候多買點這個或是特意再買點那樣。要是突然闖來的,那就多加雙筷子而已。秋霞跟高恆清有時會喝點酒,舉杯邀明月,對影不知成幾人。三個人倒也其樂融融,和諧融洽地很。
時間像小溪一樣緩緩地流淌著,桂花島上的日子過得不快也不慢,一天又一天就這麼從從容容地過去了。高恆清偶爾想起兒子和前妻,還會沉默一會兒,屋裡的氣氛便也會沉悶起來。春鳳一開始只覺得高恆清會突然愣神,只以為他是做方案時遇到了難題或者看書時在思考什麼,時間長了便也明白了。再遇到高恆清在書桌旁半天沒有任何動靜的時候,她便會格外留意,如果發現高恆清面前的書頁半天也不翻一張或者乾脆他望著窗外出神發呆,她便會在院裡石凳上或者客廳茶几上沏上一壺好茶,招呼高恆清來品茶。兩個人啜著茶,說著話,在陽光下或是月色中,心情便也慢慢地融合在天地之間。
這一天上午,高恆清照例挎著竹籃往街上走去。三三兩兩的路人偶爾會對著他點點頭或是乾脆問候一聲:“買菜去啊?”,臉上除了真誠的關心之外,大都還有著藏不住的好奇。高恆清如今已是島上的名人,倒不是因為他本人,完全是因為他現在是和春鳳“住在一起的那個男人”。高恆清也不以為然,已然如此,他即使介意又能如何?所以他對此的態度乾脆一律是“有來有往”,你點頭我也點頭,你打招呼“買去去啊?”,我就答應著:“買菜去。”
在街裡賣豆腐的攤子上,遇見了老村長。兩個人各自拿了一塊豆腐,一邊聊著天說著話。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度假村,高恆清便也乾脆把自己和春鳳的新的打算和計劃一五一十地跟老村長說了一番,卻被老村長豎著的大拇指弄得不好意思了。老村長對他們倆拿春風家老宅那塊地先做個微型的漁家樂升級版的想法大加讚賞,還反過來對高恆清說那塊地不急不急,等他們自己那個院子改造好了經營下來再看,反正那塊地一直給他留著。看著如此實在、對自己和春鳳都是呵護有加的這麼一位外冷內熱的老人,高恆清心裡不由大發感慨,一直到他和老村長各自拿著自己要的豆腐分開,他還看著老村長的背影出神。
直到老村長的背影淡出了街口,高恆清一邊繼續向街那頭走去一邊才扭過頭去,卻不留神和一個人正撞在了一起。而事實上那個人卻是看到高恆清沒有注意前面的路,而故意撞上來的,否則雖然接到並不很寬,但明明可以容納好幾個人並排而行怎麼就單單兩個人這麼巧撞在了一起呢。高恆清定睛一看,和他撞在一起的正是王三炮,便習慣性地說了聲:“對不起”,同時閃開一個身位好讓對方過去,自己則側身往旁邊走。誰知王三炮並不領情,根本沒有要側身而過的意思,而是一把抓住高恆清的胳膊,非說高恆清故意撞他,一邊說一邊還用那種社會混混常有的睥睨一切的眼神斜著看高恆清,明顯是挑釁的意思。周邊的攤主和行人素知王三炮的德行,一邊搖頭一邊偷眼瞧著熱鬧。高恆清心知這回王三炮恐怕是有意來找自己麻煩的,自然也就不可能三言兩語說幾句好話就可以了結的,索性便在原地站定了看他究竟想怎樣。
王三炮看高恆清並不慌張,也不惱火,而是氣定神閒地看著他,尤其嘴角還掛了一抹似有似無若無還有的笑容,更是氣急敗壞,更是把平素就咋咋呼呼慣了的大嗓門拔得更高,吵得整條小街都聽得清清楚楚。桂花島雖然不大,人口也不算多,但畢竟也是將近萬把口人,各種各樣性格脾氣的人也就都有。要說島上人哪怕只有一個共同點,那麼就是非熱鬧莫屬了,不一會兒看熱鬧的人群就聚攏得裡三層外三層,不僅買菜的人們都圍攏了來,就連賣菜的攤販也都撇下了攤子。好在島上歷來民風淳樸,雖然談不上夜不閉戶,但路不拾遺倒的確差不多少,沒人看的攤子倒也真的不需要擔心丟了什麼。
愛主動惹是生非的人都有一個通病,就是“人來瘋”,王三炮正是這樣。他一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情緒便也更加亢奮,不僅反覆重複著剛才說高恆清有意撞他的說辭,還不斷添油加醋,加上了高恆清惱火他曾經追求過春鳳因而吃醋以及恨他攪和了自己買地的好事因而記仇等等的橋段,說得眉飛色舞有鼻子有眼的,倒也讓圍觀的人們信了幾分。高恆清本想陪個笑臉遞幾句好話就算了,但眼見如此形勢和王三炮的如此做派,知道今天這事絕對無法善了,便乾脆橫下一條心,索性一聲不吭,只看著王三炮的表演和發揮,卻在對方唾沫橫飛正得意之時冷不丁一個標準的擺拳打在了王三炮的右眼眶上。
王三炮突然之間被偷襲,自然而然地用手護住了剛才捱打的地方,卻又被高恆清連踹兩腳,直接倒退幾步摔在了地上。高恆請遵照“游擊戰術”,打了就跑。拿起剛才偷偷放在一邊的菜籃子,拔腿向相反方向往人群外擠去。圍觀的人倒也特別配合,高恆清過來時,人群自然地分開一條正好容他經過的小巷,等到王三炮從地上爬起來追過來時卻又自動合攏了,王三炮跳著腳不依不饒地罵著高恆清的祖宗代,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走越遠。
高恆清快步走回了小院,放下菜籃子,跟春鳳簡單說了經過,春鳳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高恆清有點難為情,畢竟街頭打架不是他習慣的作為,雖說事出有因,但也多少有些失了身份,便詞不達意地哼哼哈哈哈地解釋著。春鳳卻一邊笑得彎下了腰一邊連連擺手,好不容易緩了口氣才說道:“挺好呀,這種人,就該得了機會就好好教訓他一回,就這樣他還未必長記性呢!”
“誰長記性啊?人家長什麼記性?”秋霞和一個看上去還很稚嫩的小警察邊說著邊走進來,直接來到高恆清面前,嚴肅地說道:“跟我們走一趟吧!人家告你了。”話雖說得嚴肅,秋霞的神情卻很輕鬆,看得出來事情並非多麼嚴重。高恆清無奈地笑笑,站起身來跟著秋霞和那個男警察向屋外走去。
“秋霞,好好處理。”春鳳不放心,在他們身後特意叮囑著。
秋霞頭也不回,只是用手做了個“ok”的姿勢,朝後面的姐姐比劃了一下,口裡說道:“放心吧,阿姐!我保證完璧歸趙。”春鳳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滿臉飛紅,嘴裡用不大但也不小的聲音淬道:“死丫頭!就會胡說道!”羞澀地轉身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