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鳳此話一出,頓時引起人群中一片喧囂,如同一塊巨石猛地投入到一片水塘裡,濺起了沖天的水花,人們嘈雜地議論起來,說什麼的都有。有的在議論春鳳要嫁人的驚天消息,驚訝這個多少年來不找對象做了不少年頭海神娘娘的大齡丫頭怎麼突然春心泛動,有的議論著春鳳堅稱自己沒有姦情的證據會是什麼,有的則堅決斷定說孤男寡女住在一個屋裡這麼多天不可能沒有姦情。三舅公看場面實在混亂得不像樣子,不耐煩地乾咳了幾聲,無奈在大家七嘴舌大呼小叫的聲浪中根本沒人聽見,起不到一點作用,只好氣鼓鼓地瞪著兩隻渾濁的眼睛,坐在椅子上自己乾生氣,拿眼睛盯著王三炮。王三炮此刻背對著他,又哪裡看得見?
王三炮心裡飛快地合計著,他怎麼也想不出春鳳能有啥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覺得她不過就是燒熟的鴨子——嘴硬罷了。這種事情,要證明有姦情很容易,只要抓賊拿髒、抓姦拿雙就可以。整個島上都知道姓高的那個小子一直和春鳳兩個人單獨住在她家老宅裡,雖說沒抓到他倆在床上的證據,但天下哪有不偷腥的貓呢?誰又能相信他們倆在一個屋簷下能夠規規矩矩呢?至於說用證據來證明他倆的清白,能有什麼證據?難道沒生下孩子就能說明沒有姦情嗎?抓到兩個人上床是有姦情的證據,但沒看到兩個人上床未必就說明沒有姦情啊?想到這裡,王三炮腰桿子不由直了直,覺得底氣多了不少。他扭頭看看三舅公,正好看到三舅公不滿地瞪著他,便會意地拉開大嗓門,扯著喉嚨喊著,好不容易讓廟堂裡的嘈雜聲音小了下來。
三舅公板著臉,又幹咳了兩聲,儘量用自己認為特別威嚴的語氣對春鳳說道:“你是海神娘娘,怎麼能嫁人?開什麼玩笑?!”
春鳳這才轉過身來對著三舅公,大家夥兒本來還在小聲地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一看春鳳要說話,廟堂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你要是真把我當海神娘娘,還敢這麼跟我說話?我不叫我老公發大水淹死你、噴火球燒死你、從天上扔大石頭砸死你才怪呢!”
廟堂裡鬨堂大笑,震耳欲聾的笑聲簡直要把頂棚都掀翻,高恆清在人群中也忍俊不禁,心想這個鬼丫頭,平時不怎麼愛說話,真損起人來也是伶牙俐齒,潑辣得很呢!看熱鬧的人群中,就有不少年輕人起鬨,大聲為春鳳喝彩。大家就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來的,尤其是島上的年輕一代,對祭龍王、龍王娶親之類的老傳統本就不太感冒,聽到春鳳這麼說,都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趁機起個哄給平時裝模做樣總拿自己當一份乾糧的三舅公點難堪,何樂而不為呢?
三舅公的一張老臉有點掛不住了,惡狠狠地蹬著春鳳說:“你早就朝思暮想地要嫁人了吧?不是都已經跟那個島外佬明鋪暗蓋了嗎?你壞了老規矩,放在以前是要沉海的!”
春鳳針鋒相對,毫不想讓地頂了回去:“沉海?老規矩?按照老規矩,我早就沉海還多次了呢!你要跟我說話,也得從外面那棵老桂花樹下跳下去!你不是講老規矩嗎?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按老規矩,一輩子不嫁人!”
三舅公被春鳳氣得嘴唇一個勁兒地直哆嗦,說不出話來。王三炮一看局勢失控,連忙轉身去攙住渾身發抖的三舅公,又是解圍又是以攻為守地幫腔道:“大家都知道你和那個姓高的島外佬早就住在一起了,你說沒有姦情,誰能信?按規矩,你根本不能結婚也不能談戀愛,這你當海神娘娘這麼多年,你不是不知道這個規矩。你剛才說有證據,那你就拿出證據來呀!拿不出證據,你就是狡辯!”
春鳳鄙視地看了王三炮一眼,冷笑著說:“王三炮你是不是忘了你那時候死乞白賴地追求我了?這事你沒忘吧?那時你怎麼忘了我是海神娘娘不能結婚呢?你不是還說要娶我嗎?”
這下廟堂裡更熱鬧了。島上人都知道王三炮那時追春鳳,成天往春風客棧跑,聽到春鳳這麼說自然更是起鬨,弄得臉皮比城牆還厚的王三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強詞奪理:“那你拿出證據來!”
春鳳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三舅公:“幾位老爺子今天都坐在這裡,我想問一下,我要是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今天這事怎麼說?”
三舅公轉過頭去,避開春鳳的眼神,一直沒說話的另幾位老頭平素一向對春鳳印象頗佳,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發聲說道:“要是真有證據,那麼此事自然揭過不提。我們幾個老頭子,也不可能再和你為難。”
春鳳感激地看了那位說話的老者,她聽出來老者話裡話外其實已經再維護她了,便也不為己甚,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u盤,交給那位說話的老者。包括三舅公在內,幾個花白的腦袋湊成一堆,反覆看著這個他們不認識的東西。
春鳳轉過身對著人群說:“剛才那個u盤裡是我家老宅和客棧的這段時間的所有監控錄像,你們可以隨便調看裡面的內容,看看哪一天我姚春鳳有一點點問題。今天這事,完全是由於我要買山坡上竹林那塊地,有人不高興了,搞出這麼一齣戲來。現在我告訴大家,既然有人這麼不願意我姚春鳳買地,那我不買了總可以了吧?大家難得有個由頭聚在這裡,我就不奉陪了,我還要回家做飯。”說著便向廟門外走去,經過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窄路讓她通行。大家看著春鳳從容地走過去,不少人還熱情地跟她打著招呼。
路過高恆清時,春鳳一把拽住他,笑嘻嘻地說:“你還不回去?不吃飯了?”高恆清尷尬地被春鳳拽著胳膊從人群中擠過去。
走出龍王廟,春鳳放了手,跟高恆清並肩走在山間的那條小路上。外面的空氣十分清新,不像廟堂裡那麼悶,兩個人情不自禁都長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呼出來,對視著笑了一下。春鳳本來已經放開的手卻又挽住了高恆清的胳膊,高恆清一愣,隨即放鬆了緊張的肌肉,任由春鳳挽著,向小院走去。
廟堂裡,三舅公坐在椅子上生悶氣,另外幾位老者晃著腦袋顫顫巍巍地在自家後生的攙扶下準備回家。王三炮搶過那個u盤,招呼人群裡的麗娜回去取他的筆記本電腦,他還是不死心,非要看看u盤裡的監控錄像的內容,心裡還抱有一絲希望,萬一能找出什麼蛛絲馬跡或者破綻馬腳呢?有一句老話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打死他也不相信剛才離開的那兩個人能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那麼多天而清清白白。雖然當著大家的面,把那張u盤裡的內容全部快進了一遍,發現高恆清和春鳳的確每天都是各自睡在各自的房間,而所有的時間也都是連貫的,沒有什麼問題。大家看到這麼個結果,便也一鬨而散。王三炮卻還不甘心,把這個u盤拿回去連續研究了好幾天,卻實在也找不出什麼破綻,便也只好作罷。
從此,王三炮追求春鳳不成又吃島外佬的乾醋便成了小半年裡島上男人們喝酒的下酒菜和女人們卦的經典話題。大家見了王三炮也總拿這事跟他打趣,弄得他只能嘿嘿訕笑著心裡卻在暗暗問候著對方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