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經過了整整一個早晨的沉思冥想,皇帝決心改變祖、父兩朝後黨把持朝局的態勢,重新恢復皇族昔日在前朝後宮的不二地位。既然母妃早在幾年前就精心為他安排好的一切現在隨着楊棠兒的死已化做了泡影,而張氏一門也淪為了被朝廷緝拿誅除的逆黨,那麼作為李氏皇權、血胤的承繼者,面對兩朝後黨多年血拚之後留下的難得的權力真空期,有什麼理由不乘勢把本就該屬於皇族的一切重新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呢。任用親子出使吐蕃,只是皇帝心中龐大計劃的第一步。

皇帝即位日短,雖尚未建儲,但舉朝內外,莫不以睦王為太子的不二人選。如今皇帝竟以未來太子充作赴吐蕃的使節,顯見對這次出使吐蕃寄予了厚望,這也是李進忠始料未及的。

景雲叢因女兒身在後宮,和皇帝有翁婿之誼,想的比旁人要周到些,他見皇帝要派皇長子出使吐蕃,遂斟酌着問道:“本朝曾數度出降公主結親於外藩,但因其女多非皇胤,而系宗室之女加封公主名號充之,突厥、吐蕃等皆不甚重視,所獲成效也參差不一。此番皇上遣睦王出使吐蕃,不知欲出降的是哪位公主”

柳毅也附和道:“而今既遣睦王親往提親,它日出降之人必非尋常宗室之女,臣知陛下膝下唯有雪晴、如意兩位公主,皆僅稚齡,不知皇上心中是否已有了合適人選”

皇帝注視着李進忠,對景、柳二人說道:“晉國公獻此良策,欲收一石二鳥之功,舒解朝廷危難,所有皇室後人皆當竭力報效,責無旁貸。朕之女雖幼,然朕尚有一位待字閨中之姊妹可以發遣,朕聽說吐蕃如今在位的這位赤德贊普年齒與朕相當,正可藉此良機與其約為兄弟。謝良臣,待會議之後到南內太妃處宣朕旨意。冊吾妹長寧公主為長寧長公主,擇期出降吐蕃。”

起用皇長子為使節,出降胞妹長公主,這些顯然不會出於皇帝的一時之念。李進忠此刻才恍然有所領悟:皇帝召集的這場延英會議。一切都在他的親自掌控之下,自己只不過是皇帝拿來對付張氏殘黨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的所謂機心籌謀皇帝其實早就想到了,之所以要借他的嘴親口說出來,為的僅僅是要賣個獻策的虛功於他,哄着他老老實實地為皇帝出力罷了。

一剎那。李進忠腦海里迅速掠過皇帝尚未登極時的種種所為:擅用元帥軍令調景雲叢回京、汪氏投毒案發後主動上章辭位、唆使尚敬找人頂罪、在芙蓉的嚴密監視下成功策反來興兒,及時請來柳毅為自己脫罪以及兩個月前單槍匹馬地闖回京城這分明是一個極有主見,殺伐果斷的主兒,卻屢屢把真實心思掩藏起來,將自己裝扮成庸懦之輩,自己如果不是與張氏一門結下了血仇,欲退無門,真想效仿柳毅只做個閑散的客卿,總好似現在這樣,被皇帝悄沒聲地架上了炭火架而不自知。

景雲叢、柳毅等人聽到皇帝欲將胞妹遠嫁吐蕃。儘管意外,卻也感受到皇帝修睦外藩的誠意和決心,齊聲口稱“萬歲”以表贊同。

只有李進忠在獨自想着心事,愣愣地站在一旁出神,皇帝瞧在眼中,誤以為他嫌自己對林樹的處罰不夠重而悶悶不樂,遂加重了語氣說道:“今日召集諸位卿家前來延英會議,本為的是昨晚宮中出了刺客,而今經景公、柳先生和晉國公建言,張氏殘黨之魁首張諒既潛遁於吐蕃邏些。而安息南境戰火原即是朕欲為之事,故而采晉國公之言,欲行和親修好之事,以收一箭雙鵰之功。與吐蕃和親修好。其議緣起于靖宮,因此,睦王出使、長公主出降,一切具體事宜還要勞煩晉國公居中統攝,三大內及十王宅中事無巨細,自今日起。均須向晉國公稟明後再奏報朕躬,總之,除河中戰事外,朝中諸務但以靖宮之事為重。諸卿如無異議,今日就先會議到此,晉國公稍待片刻,其餘人等可以散了。”

當大殿內只留下李進忠、吳弼、謝良臣時,皇帝從龍座中站起身,走下玉階,來到李進忠的面前,拉着他的手說道:“晉國公於當朝有再造之功,在滿朝臣子中,朕唯信晉國公能不負朕之重託,早日殄滅張氏餘孽,屆時,朕必將以王爵相酬。望公勉之。”

李進忠望着眼前這張飽含深情的面孔,感受到的卻是脊樑後泛起的陣陣寒意:兩年前他自以為下對了賭注,主動投向當時的太子一邊,與張皇后展開了殊死較量,並僥倖在皇帝的暗中支持下獲得了勝利,嬴得了高官厚祿,而今面對着這位被自己一力扶上皇位的新君,他卻非但沒有一絲的輕鬆和坦然,反倒常常覺得惶恐和不安。

為了驅散心中的這份惶恐和不安,他只能不斷地從皇帝手中攫取更多、更大地權力,來填補心底的空虛和焦慮。現下聆聽着皇帝溫暖的勉勵,李進忠又本能地做出了錯誤的反應,他一把握住皇帝的手,懇求道:“老臣蒙皇上如此相待,唯有盡心竭力,以死相報。如今正值新舊宮人交替之時,為防宵小之徒乘隙再生禍亂,懇請陛下差撥五百羽林軍士置於老臣麾下,用作巡夜之用。”

皇帝被李進忠緊握着的雙手略微抖動了一下,轉頭衝著吳弼說道:“晉國公所奏有理,就從大將軍那兒調五百人過去吧。”

吳弼悶哼了一聲,算是作答。

皇帝輕輕把手抽了回來,繼續對李進忠說道:“朕單獨把晉國公留下,還有一事相商。睦王出使吐蕃,身邊少不了要有中使相隨,方合乎儀程,但眼下宮中不寧,內侍省中得力之人奇缺,朕思量着重新起用尚敬,命他以內常侍的身分隨睦王一同前往邏些城。晉國公素來與他相熟,知他昔日不過出於一時糊塗,說錯了話,辦錯了事,想來不致有什麼異議吧。”

李進忠敏感地意識到皇帝這是在向內侍省摻沙子,可一來尚敬是服侍皇帝多年的老宦者,皇帝明着是與他商量,實則不過通知他一聲罷了,二來當年他奉旨主持檢視東宮,曾於察事廳牢房內刑訊過尚敬,逼他供出了找人頂罪的主使是太子本人,皇帝如今對尚敬昔日辜恩負主的行為尚且姑息不論,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對起用尚敬一事妄加阻攔呢。

出於這樣的顧慮,李進忠只得順着皇帝的意思應道:“尚敬是辦老了差使的人,隨睦王出使外藩自是合適的人選。老臣所擔心者唯有這兩年他被罰作苦役,身子骨不知能否耐受得了長途跋涉之辛勞”

皇帝見他並未提起尚敬往日供出自己的劣跡而橫加阻撓,倒還識趣,龍顏大悅,向謝良臣吩咐道:“你陪着晉國公到中書省召集所有屬員宣旨,引他們共同拜見新任中書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