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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倚在院門邊沒有說話的辛十二娘此時卻突然不冷不熱地說道:“老頭兒這話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就你們這幾個酒囊飯袋留在城中,充其量只能砍殺幾名吐蕃的小卒罷了,能管什麼用?你們都走吧,只須留下我和這愣頭小子兩個人,用不了三五天,必取了吐蕃大將的首級來。”說罷,伸單手指向江中石。

景昭聽她話中對來興兒和自已頗有不屑之意,也是出於年輕人爭強好勝的心思,轉頭冷冷地應道:“女俠的身手我們都已見識過了,不過,率軍攻進長安城的吐蕃軍主帥方才已被我這兄弟一劍給斬殺了,就用不着女俠親自動手了。待到長安收復之後,景某情願單獨前來領教女俠的劍法。”

眾人聽說來興兒劍斬了吐蕃軍主帥,紛紛把驚羨的目光投向了他的身上。

來興兒此時已從遐想中恢復了過來,耳聽得眾人七嘴八舌,意見相左,遂抱拳沖老祭酒說道:“多謝老大人相救美意。在下今晚聆聽老大人一席話,方才茅塞頓開,不再為自己是叛臣之後而感到惴惴不安。老大人方才所言在下以為甚是,咱們不能白白地留在城內等死......”

老祭酒聽來興兒說到此處,誤以為自己已說動了他,願意從秘道出城,面露喜色,忙不迭地衝著老僕人吩咐道:“快,快帶幾個娃兒從秘道出城。”

老僕人答應一聲,尚不及招呼眾人隨他一同前往秘道,卻見來興兒從石凳上一挺身站了起來,衝著四周諸人團團施了一禮,凜然說道:“列位,來興兒自十歲那年父親被當做叛臣處斬,就常懷羞慚之心,在人前抬不起頭來,每欲奮發建功,一雪家父附逆之恥,光耀我來氏門楣。今晚聽老大人講述當年家父附逆背後之隱情,來興兒可說是百感交集,肝膽俱裂。老天有眼,如今叫來興兒趕上了與當年家父所遇幾乎相同的境遇,無論是為國,為家,還是為自身計,來興兒都決意留在長安城中,充做官軍內應,以待時機一到,裡應外合,驅逐吐蕃蠻寇回他們的雪域高原。”

“興兒不得固執已見,老夫已決意留守長安,以待官軍光復之日,你小小年紀,又何必非得身處險地而不思退路呢!”老祭酒急得連連頓足道。

來興兒順勢一把攙扶住老祭酒,溫言解勸道:“老大人,您方才也說到了,當年香積寺一役,多賴家父和幾位先輩在城內向官軍傳遞出準確的軍情,才使得官軍獲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如今之勢,景元帥率軍在外,正需要有人在城內遙相呼應,裡應外合,才能儘快將吐蕃人趕出長安。小子不肖,也有一腔熱血,甘願仿效先父當年那樣,潛伏於城中,謀建奇功。再者,小子親眼目睹娘娘在承天門外以身殉國,縱是小子願意出城,只怕景將軍和錦屏也捨不得丟下娘娘的屍骨於不顧,自顧自逃命去吧。”說著,用目光示意景昭,請他附和着自己一同勸說老祭酒。

景昭自然領會出來興兒的意思,卻從另一個角度開口勸道:“老大人,末將如今思之,對長安如此迅速地便被吐蕃人攻破頗覺奇怪。姐姐於承天門外與那吐蕃軍主帥張諒對陣之時,本來尚不至於中刀落馬,實則因為在生死攸關之際,不防遭到人暗算,才被張諒趁勢得了手。據此看來,吐蕃人事先已在長安城中埋伏有姦細、眼線,與城外的吐蕃軍狼狽為奸,內外配合,才使得長安城一夜之間淪於蠻族之手。興兒方才所說,末將覺得甚是有理,還請老大人三思。”

來興兒見老祭酒似已被景昭的話所打動,趁熱打鐵,接著說道:“老大人剛才勸我們出城去投奔景元帥,小子倒是認為此舉乃當務之急。咱們必須把今晚在長安城中所見所聞儘快報至景元帥處,以便他知已知彼,相見而動。依小子之見,景將軍既為元帥親子,就由他立即從秘道出城,與景元帥取得聯絡,報知城內詳情,最為妥當。”

波護聽到來興兒向老祭酒建言要景昭出城報信,如此一來,自己便可擺脫景昭時時對自己所構成的威脅,當即便大叫着附和道:“兒子去向老子報信,最是天經地義,老頭兒趕緊下令吧。”

老祭酒緊鎖雙眉,思忖再三,也覺在城內埋下一支伏兵,另遣人出城與景雲叢取得聯絡,內外呼應的辦法比起自己要他們盡數出城的主意要好得多,遂默然地點了點頭。

江中石傍着來興兒站着,見老祭酒點頭表示答應包括自己在內的諸人留在城中,一時高興起來,忍不住重重擂了來興兒一拳,不服氣地說道:“依大哥這兩下子,就能殺了吐蕃軍的主帥,剩下的一班將軍、校尉什麼的,全不需你們動手,都交給我一個人去打發他們上路吧。”

沉悶、緊張的小院內登時爆發出一陣輕鬆的笑聲。

皇帝兩天前離開長安東奔時,心情十分複雜。他出於求生的本能,於獲知吐蕃大軍已殺至汾寧的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棄城東逃的決定,而當景暄趕到延英殿主動向他提出自己要留下擔負起守城的重任時,他甚至連勸都沒像樣地勸上兩句,當場便詔准了。

憑心而論,這兩年來在對待景暄和婉容這兩位嬪妃的態度上,皇帝一直自覺不自覺地處於一種自我矛盾的心情之中而難以自拔:以他四十多年的人生閱歷,皇帝早就敏感地察覺出景暄對他遠不如婉容那樣傾心相從,而他視景暄也是公義大於私情,每逢自己遇到為難之事時,到了景暄那裡總能令他找到積極而穩妥的應對之策,並且屢收奇效,使得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在處理棘手的政務時對景暄產生了某種程度的依賴感。這回,他沒有強行勸止景暄打消留守長安的念頭,隨他一同東奔,其實,於他內心深處,是對景暄懷有期待之心,幻想着憑藉景雲叢父女聯手,能保長安無虞,使他不至於像祖父那樣落得個棄京播遷的下場。

在吳弼親率五千禁軍的扈從之下,皇帝帶領着包括後宮嬪妃、內侍、宮人,朝中勛戚、文武大臣在內的三千多人,分乘車輦、驢馬,出了長安,一路浩浩蕩蕩朝東進發。及至到了當天晚間,皇帝正要傳人來詢問車駕已到了何地之時,卻見尚敬由隊伍的前列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匆匆奏道:“陛下,前方有人攔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