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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要害她,尚宛妗腦子裡沒有一絲頭緒。

她夫君是太醫院的院判陸展沉,前不久捲入了萬壽案,尚宛妗雖然恨他,卻不得不到處奔走為他求情。尚宛妗的爹爹雖然只是手裡沒什麼實權的富貴侯爺,可她姐夫卻是先帝親封的皇太弟,在幾天前登基做了皇上,她姐姐就是賜了金冊的皇后娘娘!

陸展沉以為有了這一層關係他就可以“沉冤得雪”,哪裡知道偌大一個武威侯府,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是把尚宛妗當正經主子的,嫁給了他陸展沉做繼室,她在尚知章面前更是說不上話來!尚知章不許她進門,就真的沒有一個人敢放她往裡走一步,那麼大的日頭,就只有顧姨娘悄悄給她送過兩次茶水。

尚知章瘋了似的把滾水往她身上潑的時候,尚宛妗是又驚又怒,剛感覺到全身火辣辣的疼痛,整個人就昏了過去,再醒來時面對這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尚宛妗心裡不是不忐忑的。

只是她素來能忍耐,這才沒有讓錦書和沈嬤嬤等人看出端倪來。如今先是眾人都當她是大小姐,後是她的葯裡面被人下了毒,尚宛妗再能忍,也不由得崩潰了。

騰的一下就站起身來,衝著錦書厲聲問道:“姨娘呢?”

尚宛妗說發火就發火,錦書和沈嬤嬤都被嚇了一跳,沈嬤嬤先開口:“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丫鬟們照顧不周?誰要是惹小姐生氣了,小姐別憋着,跟老奴講,老奴替小姐教訓那群騷蹄子!”

心裡卻是想着,這大小姐平日里最是溫和不過,就是前幾天被二小姐推了一把頭撞到了馬車的車轅上,大小姐昏過去之前還好聲好氣的勸顧姨娘不要找二小姐麻煩。平日里丫鬟下人們犯了錯,大小姐也是輕言細語的講道理,何曾發過火?今日這大小姐怎麼瞧着與往日有些不同了?

沈嬤嬤忍不住眯縫着眼睛打量起尚宛妗來。

尚宛妗在嫁給陸展沉做繼室之前,沈嬤嬤也是站在她嫡姐身邊這般打量她的,只是那個時候沈嬤嬤的眼神比這會子更加露骨罷了。尚宛妗並不怕她,冷眼跟她對視。反而是沈嬤嬤先被嚇了一跳,驚疑不定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錦書聽到沈嬤嬤的話,皺了皺眉頭,尚家雖然是武將出身,小姐是尚家的嫡女,衣食住行教養無一不是按照大家閨秀的標準來的,沈嬤嬤在小姐面前說什麼“騷蹄子”,實在是太過粗鄙了些。

只是沈嬤嬤是作為夫人的陪房跟夫人一起來尚家的,在尚家待的年頭比錦書的歲數還長,錦書雖然不滿沈嬤嬤在尚宛妗面前說混賬話,卻不能出口教訓她。

略一思索,便假裝沒有聽到沈嬤嬤的話,開口道:“小姐想見姨娘,婢子這就過去把人找過來便是,何必心中着急,氣壞了自己身子。”

然後又看了眼尚宛妗面前的那碗葯:“這葯裡面加了黃連,確實是苦得很,小姐素來身子好,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苦,不想喝也就罷了,左右大夫說了,小姐靜養為宜,喝葯倒在其次。”

尚宛妗聽了她這話,心裡一動,琢磨着這丫鬟看起來對她應當是極忠心的。再扭頭看了眼神色莫定皺眉就要張口反駁的沈嬤嬤,冷笑一聲:“姨娘不是病了么,讓姨娘拖着病體來看我,倒顯得我不懂事了。”然後扶着面前的桌子站了起來,“這樣吧,咱們過去看看姨娘。”

錦書應了聲是,就到牆邊打開一個箱籠,手腳麻利的摸出一個孔雀毛的墨綠鉤花斗篷來,嘴裡道:“小姐,天氣冷,且把這斗篷披上。”

尚宛妗看到那斗篷一愣,斗篷的帽沿上是白色的兔毛,錦都天氣暖和,就是三九寒天也用不着這麼厚的斗篷的,錦都的小娘子都裹一身單薄的披風,也不過是怕驚了風。這件斗篷,尚宛妗卻是見過的。

尚宛妗記性好得很,說過目不忘也不為過。她記得剛到錦都的時候,她的嫡姐拿了這件孔雀毛斗篷在後院偏僻的地方燒,她路過時看了一眼,覺得那麼好的東西燒了有些心疼,勸諫了嫡姐兩句,結果嫡姐跟她爭執起來,引來了尚知章。尚知章最是節儉,平日里飯桌上多了一個肉菜都要絮叨幾句的,如今見了這燒了一半的孔雀毛斗篷,立馬勃然大怒。

尚宛妗沒想到的是,她的好嫡姐轉口就把罪名推到了她身上,她的好姨娘說什麼家和萬事興,勸着她把事情認了下來,從此之後尚知章便不甚待見她了。

尚宛妗如今再看到這孔雀毛披風有些怔忪,沈嬤嬤卻伸手拉了一把尚宛妗的衣袖,道:“小姐,您這又是何必?顧姨娘身子不好,您也身子不好,不好好休養……”

話還沒說完,就被尚宛妗喝止了,沈嬤嬤從來沒有在尚宛妗臉上見到這麼嚴厲的表情,被嚇得有些愣住了,尚宛妗問道:“到底誰是你的主子?”

沈嬤嬤吶吶說不出話來,等錦書扶着尚宛妗走到了門口,才憋出一句:“夫人把奴婢給了小姐,奴婢的主子自然是小姐。”

見尚宛妗要出門,沈嬤嬤忙追了上去,似乎是想要跟過去,尚宛妗腳下一頓,沉聲吩咐道:“我想吃糯米蒸番薯,嬤嬤去廚房親自替我做一份吧!”

沈嬤嬤皺了皺眉,尚宛妗剛剛才發了火,這會子她不好開口忤逆,只好不情不願的應了下來。等尚宛妗和錦書走得遠了,她轉身就回了尚宛妗的房間,打開尚宛妗的箱籠,摸出幾個銅板來,打算賄賂廚房的幫工替她給紅薯削皮。這麼冷的天,她是不願意受凍的。

尚宛妗並不知道顧姨娘住在哪間客房,跟着錦書走了許久,不由得皺了皺眉:“怎麼還沒到?”

錦書答道:“顧姨娘住在二樓最左邊那一間呢,咱們再走一段走廊就到了。”

尚宛妗是住在三樓最右邊那間的,客棧一樓沒有客房,顧姨娘選了距離尚宛妗房間最遠的一間房。尚宛妗嘴上不說,心裡的疑惑卻是不斷的滋生着。

正走着,就見一個穿了杏色棉袍、頭上梳了道髻的男子從旁邊的房間出來,走在了尚宛妗她們的前面。

尚宛妗瞳孔微縮,頓了一下,覺得嗓子干啞無比,她認得那個人,那是當初在狐狸嘴救了她們的義士,姓董,叫董天行。董天行救了她們之後,一路護送她們去了錦都,尚知章感念他大義,聽說他是漂泊不定的浪子,便自作主張替他在錦都買了宅子和使喚的下人,又送了他兩間熱鬧的鋪子作為生計。

董天行救尚家女眷的事情被家裡的長輩掛在嘴邊說了許多次,尚宛妗明明記得董天行是從徐州趕往肅州,經過狐狸嘴,正巧救下了她們。徐州和這華榮客棧完全不在一個方向,他如何在這裡?

董天行的步子大,尚宛妗來不及多想,拉着錦書便追了上去,眼見着就要追到了,走廊旁邊的一扇門忽然打開,一個穿着道袍的年輕男子退着走了出來,尚宛妗避讓不及,兩人摔作一團。

尚宛妗又氣又急,眼睜睜的看着董天行進了走廊盡頭的那間房。然後整個人便像雷劈了一樣,那間房,是顧姨娘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