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蔓娘!你真的是蔓娘?”馮小惜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拉着老婦人,端詳着她問道,“你怎麼會流落到了這裡?”

老婦人翻着一雙視物模糊的眼睛瞟了立在船頭划槳的老船夫一眼,將馮小惜拉近了些,壓低聲音答道:“此事說起來話長,我已記不得周朝攻滅我大齊是哪一年的事了,就在那年,小姐與我在晉陽宮失散,我被一夥周朝的軍士裹脅着南下到了淮南一帶,後來,這伙軍士敗在南陳軍隊的手下,我又被當做俘虜帶到了江南……這些年來輾轉、飄泊,加之思念小姐,弄壞了這雙眼睛……所幸後來遇到了這個在江邊打魚為生的老貨,與他做了夫妻,這多年來一直操持着這副營生。二小姐,娘娘她,還好吧?”

他鄉遇故人,本來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可是聽罷蔓娘這些年來的坎坷經歷,又見她不住口地詢問姐姐馮小憐的消息,馮小惜凝望着已是滿面風霜,再也瞧不出昔日風姿的蔓娘,鼻子一酸,兩行清淚撲簌簌淌落了下來。

“姐姐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蔓娘自打馮小憐一落生就守在她身邊服侍、照料,直至後來馮小憐被選入北齊宮中做了高緯的妃子,可以說不是馮小憐的親娘,勝似她的親娘,此時突然聽說馮小憐早已不在人世了,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兩晃,就欲向前撲倒。

馮小惜趕忙扶住蔓娘,勸慰她道:“人死不能復生,蔓娘,你要想開些。”

蔓娘趴伏在馮小惜懷中,好容易緩過一口氣,放聲大哭起來,哭聲凄慘,令人聞之愴然。

老船夫忌憚馮小惜,不敢再開口訓斥蔓娘,遂向李靖抱怨道:“公子,你別見怪,我這老婆子前些年得到瘋病,要不是瞧在她烹得一手好魚的份上,我早就甩了她啦。”又趁機對蔓娘吩咐道:“死婆子,客人付了魚錢,還不快給公子、小姐端兩碗魚來嘗嘗鮮。”

馮小惜聞言,回頭狠狠瞪了老船夫一眼,嚇得他立馬閉上了嘴。

蔓娘哭罷一氣,伸手抹了抹眼角,帶着哭腔問馮小惜道:“我記得小姐比二小姐大着不到七歲,今年也只二十五歲,她,她怎麼就死在我的前頭了呢!二小姐,小姐她是怎麼死的?”

馮小惜自上船後已見老船夫不止一次的呵斥蔓娘,遂輕聲說道:“姐姐的事,還是留待以後我慢慢同你說起吧。蔓娘,你接下來有何打算,不如我帶你離開此處,返回馮家灣去吧。”

“那敢情好,只是……”蔓娘臉上掠過一絲驚喜,旋即膽怯地朝着船頭望了一眼,變得猶豫起來。

“你嫁給這老貨幾年了,可曾和他生有兒女?”馮小惜誤以為蔓娘捨不得離開老船夫,向她問道。

“唉,什麼嫁不嫁的。我被擄至江南的最初幾年,倒是有一位南陳的軍士對我不錯,我與他做了幾年夫妻,可沒過幾年他就戰死了,我就成了遭人嫌棄的寡婦,只得靠在軍營中替人縫縫補補勉強糊口。再到後來,我這雙眼睛不好使了,軍營里也呆不下去了,恰好遇到這老貨來軍營中販魚,便討了我去……估摸着也就兩三年的功夫吧,哪裡和他生有什麼兒女。”蔓娘絮絮叨叨着,突然抓緊了馮小惜的手,低聲央求道,“二小姐,你就帶我走吧,小姐死了,我也沒得幾年好活了,就讓我死在馮家灣吧。”

馮小惜本就瞧不慣老船夫對待蔓娘的那副樣子,此時聽說蔓娘同他在一起不過是為了糊口度日,二人既無兒女,又毫無夫妻情份可言,遂更加堅定了要帶蔓娘離開江南,返回馮家灣的決心,低頭想了想,回身沖老船夫叫道:“我要帶蔓娘離開,你開個價吧,需要多少錢?”

“小姐,我這條船上的生意有一多半都指着老婆子這一手烹魚的功夫招攬客人哪,你……”老船夫乍一聽馮小惜竟要帶蔓娘離開,登時急了眼,撂下船槳便向船尾走了過來。

當蔓娘與馮小惜相認時,李靖一直站在一旁仔細觀察着蔓娘的舉止、動靜,想從中瞧出破綻,此時聽到馮小惜要帶上蔓娘同行,也開口勸阻道:“人家兩口子日子過得好好的,你這是搗的什麼亂哪?眼瞅着對岸就要到了,咱們還是趁早準備上岸趕路吧。”

“不行,今天我非得帶上蔓娘一起走。”馮小惜沉着臉打斷了李靖的話,單衝著老船夫說道,“船家,我知你沒花一文錢就討了個替你掙錢的老婆,我身上帶的錢不多,今天就統統給了你,過會兒船靠了岸,你不許攔着我帶蔓娘走!”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隨身帶的包袱中摸出約有五、六貫“開皇五株”,扔在了甲板上。

“二小姐,鍋里的這條魚你已經從他手裡買下了,待我給盛條魚來,你和這位公子吃了魚,我收拾收拾,便同你們一道走。”蔓娘苦日子可算是熬到了頭,轉憂為喜,殷勤地勸馮小惜吃一口她做的魚再上岸。

李靖見蔓娘說罷,便雙手摸索着向甲板上的那隻冒着熱氣的大鍋走去,擔心其中有詐,疑心蔓娘連同擺渡送他們過江的老船夫皆是張仲堅的手下,遂急忙搶步上前扮做欲攙扶蔓娘的模樣,趁機走近那口大鍋,飛起一腳,蹬翻了那口大鍋。

眼見乳白、濃香的一鍋魚湯,連同一條煮熟的大魚潑了一甲板,李靖卻回頭埋怨老船夫道:“你這船怎麼劃的,如此顛簸?可惜了這鍋魚。”

馮小惜眼瞅着李靖這一番做作,也不點破他,徑直衝蔓娘說道:“那些個破爛東西咱統統不要了,就留在這裡吧,船就快靠岸了,你這就隨我一起走吧。”

李靖和老船夫還欲阻攔,卻見馮小惜再不理睬他二人,上前抱起蔓娘便向船頭走去。待到了船頭,馮小惜將蔓娘夾在腋下,不待船在江邊停穩,輕提一口氣,縱身一躍,已跳上了大江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