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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陳後宮之中向以張、孔、龔三位妃子最受皇帝陳叔寶龐愛,其中因貴妃張麗華的親生兒子陳深新被冊立為太子,無形之中頗受孔、龔兩位的嫉妒,孔范與孔貴嬪結為干兄妹,過從甚密,二人私下裡相互勾結,頗有與張麗華母子爭龐之意,此時見張氏母子相繼開口勸皇帝不要採納自己的建言,反受到皇帝的冷落和喝斥,心中竊喜,遂順着陳叔寶的心思答道:“皇上,建康誓師以後,臣願率領三軍,渡江北上,直搗壽春,與楊廣小兒決一死戰,禦敵與國門之外。請皇上在台城照舊竟詩作對,靜候臣的佳音就是。”

身為尚書令,江總本有心勸皇帝不要聽信孔范的信口雌黃,但方才眼見張麗華母子勸諫遭斥,只顧着明哲保身,遂閉口不言,寄希望於皇帝能召集蕭摩訶、任忠等一班大將進宮,聽聽他們對孔范所獻計策的意見,爾後再下決斷。

其他如施文慶、沈客卿之流,更是一**邪佞臣,平日里只知陪着皇帝尋歡作樂、吟風戲月,胸中哪有半點治國救國的良謀,也都任憑孔范迎合著皇帝心意胡說八道,並沒一人出言勸阻。

“江卿,立即代朕擬詔,調集九江下游各地駐軍,星夜兼程,趕來建康誓師討隋。”出乎江總預料,陳叔寶聽罷孔范的話,竟當場下了徵調各地駐軍來建康集結的詔命。

“陛下......”

江總一驚之下,忙欲開口勸止,卻見陳叔寶笑着沖他擺了擺手,說道:“朕知卿的心意。如今隋軍已然進攻至江濱,莫不如先調集軍隊回京,爾後再召集文武另行商議如何迎敵、退敵吧。來來來,今日竟詩以何為題呀?”

因自己的勸諫遭斥,十五歲的南陳太子陳深向父皇陳叔寶謊稱身子不爽,帶着太子舍人許德言提前告退,回到了東宮。

“姑丈,今日在光昭殿內,孔范明明是一派胡言,大言欺君,您為何要攔着我向父皇進言勸諫呢?”回到東宮正殿坐定,陳深猶覺憤憤不平,向許德言抱怨道。

許德言的官位不高,卻因迎娶了南陳後主陳叔寶的親妹妹樂昌公主陳長樂,身為當朝附馬,與新冊立為太子的陳深雖無師徒名分,卻有傳道授業之實,所以頗受陳深的信任和敬重。

“請恕下官直言,太子新立,年紀尚輕,不宜在皇上面前直陳國是。”許德言聽陳深對自己頗有責備之意,忙站起躬身答道。

“若依姑丈此說,難道就任由着孔范那廝奸言誤國,就坐視不管了嗎?”陳深氣哼哼地回了一句。

“殿下請息怒。方才在台城,孔范向皇上建言聚兵建康,誓師北上迎敵之時,下官在旁瞧得分明,尚書令江總頗不以其言為是,只是礙於皇上的態度才沒有當場反駁其說。且殿下也看到了,娘娘說話也被皇上駁了回來,依目下情勢,倒不如寄希望於皇上聚兵建康之後,向朝中大將問計退敵時,由統軍大將們對孔范所說加以駁斥,更有利些。”

在陳深面前雖然這麼說,可當日許德言回到自己府中,卻獨自悶坐於正廳之內,仰面朝天,不住地長吁短嘆起來。

早有他府中的侍女將附馬回府後鬱鬱不樂的表現稟報給了樂昌公主陳長樂,陳長樂與許德言夫妻二人感情甚篤,聽到侍女來報,急忙趕來向許德言探問原委。

陳宣帝陳頊膝下有兩個女兒,分別取名叫做長樂、未央,都是漢朝宮室的名字,陳頊想以此時刻提醒自己,莫要忘了麾師北上,恢復南北統一,復興漢室江山的宏圖大志。

兩位公主生得俱是花容月貌,有傾城傾國之色,陳長樂自嫁給江南名士許德言,由其兄南陳後主陳叔寶賜封號為樂昌公主,陳未央其時剛剛十六歲,尚待字閨中,只有公主的身份,沒有封號。

“附馬今日不是陪太子進宮參加竟詩會去了嗎,因何一回府便悶悶不樂呀?”陳長樂走進正廳,關切地問許德言道。

許德言聽到門外腳步聲響,抬頭見走進來的是陳長樂,不禁重重嘆息了一聲,說道:“公主不知,朝廷危矣!”

“附馬何出此言啊?”陳長樂嚇了一跳,忙走至許德言身前,覷着他的臉色問道。

許德言遂把今日在宮中孔范向皇帝建言,在建康聚兵誓師迎戰隋軍的前後經過向妻子講述了一遍,最後說道:“公主,北朝百萬大軍壓境,陛下猶輕信佞臣之言,主動放棄大江下游的防守,聚集重兵於一座孤城之中,還要渡江主動出擊,這不是滅國之徵兆嗎?因想到照此下去,不出多少時日,你我夫妻二人自免不了淪為北軍階下之囚,生死難料,故而悶悶不樂。”

“如此說來,我願隨附馬一同入宮面見皇兄,向他當面稟明一切,請求皇兄拒納孔范之言,召集朝中大將,派軍迎戰隋軍也就是了。附馬大可不必一個人在家中長吁短嘆,作亡國之思。”陳長樂脫口說道。

“不必了。今日張貴妃和太子都沒能勸說得動皇上,公主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許德言搖了搖頭,勸阻妻子道,“我心中難過的是,倘若日後建康淪落,你我夫妻二人再難以廝守一處,公主自難免為人所擄,寄人籬下,而在下還不知要淪落至何方何處,也不知此生還有無與公主再見之時啊?”說著,眼中竟淌下兩滴淚來。

陳長樂見夫君如此看重自己與他的夫妻之情,心中既覺欣慰又夾雜着一絲凄惶,知道僅憑她夫妻二人的力量再難勸說陳叔寶回心轉意,挽狂瀾於未倒,不禁雙目含淚,舉目四望,一眼望見房內几案上放着一面簪花銅鏡,便三兩步疾走過去,拿起銅鏡,“啪”地一聲向地上摔去。

銅鏡重重摔落在地,一分為二,破成了兩半,陳長樂俯身拾起兩半銅鏡,回到許德言身旁,將手中的一半銅鏡交到他手中,深情地說道:“果如君言,它是妾身與君有分別之日,權且以這兩半銅鏡作為信物,海枯石爛,你我終有破鏡重圓,離而復聚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