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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府里要做功德,大約會選在午膳前,這個時辰放生池畔的人應該不是很多。慕容薇與夏蘭馨兩人一路走來,行人寥寥無幾,何至於擁擠踩踏?

兩人便不往前,而是繞進一旁的樹要,在一株花綻如雪的梨樹下立住,等着瓔珞前去打探消息。

紅豆與小螺鋪開帕子,攤平在樹下石凳上,請兩人落坐。再命身後婢子取出預備的茶水,替二人各自斟了一杯。

茶茗尚未消散,瓔珞已然翩翩轉回。她眼裡帶着抹不屑的神情,微笑稟報道:“奴婢方才看清了,是襄遠伯府的溫四小姐。與一眾小姐妹踏青,說是失足崴了腳,以至滾下台階,剛巧被忠順伯府的世子救下。”

瓔珞素日寡言,從不輕易開口編排旁人,今日回了幾句話,眼裡那抹玩味的神情始終未曾消散。

她在主子面前並不妄言,而是規規矩矩依着事實說話:“奴婢聞得溫四小姐便是由前面這道石階滾落,身上的衣裙被兩側的樹枝刮破,是忠順伯府的世子解下身上的披風,替她擋住了不整的裙衫。”

眾目睽睽之下,溫嫿披了忠順伯府世子的披風,無論兩人願意與否,這位世子的一生大約便無法與她撇開關係。

慕容薇牽動唇角,露出譏誚的笑容,悄悄與夏蘭馨道:“莫道襄遠伯府里沒有聰明人,這溫嫿便是其中之一啊。”

夏蘭馨亦是面含鄙夷,悄然搖了搖頭,淡淡笑道:“她的眼光不怎麼好,雖說忠順伯府頗得聖寵,眼下尚算安逸。莫非不曉得這位世子已然是有婦之夫,趕着做妾不成?”

兩人對襄遠伯府都無甚好感,尤其夏蘭馨曾泒手下婢子取得伯夫人下藥的證據,親手促成了周夫人的和離,更對這粒從頭爛到尾的柿子深惡痛絕,說話間不覺刻薄了幾分。

瓔珞垂手立在一側,眼中的笑意未曾消去,只繼續回道:“奴婢還聽說,這位世子當時是與靖安候世子立在一處,正要沿着放生池往上走。溫四小姐滑落的方向本是衝著靖安候世子去的,不曉得如何被忠順伯府的世子相救。”

這話說得淺顯易見,慕容薇聽得忍俊不禁。她輕輕點一點夏蘭馨的額頭笑道:“看來不是眼光不好,而是眼光太高。可恨好好的一步棋沒有走出妙招兒,反而成了敗筆。”

靖安候世子家世淵源,儀錶堂堂,正是到了議親的年紀,官媒們雖不至於踏破門檻,也是京中炙手可熱的翩翩少年郎。

靖安候一門清貴、蔭及子孫,家教及其嚴謹。這位世子的母親便是夏府里請下的全福人劉氏,當日曾與魯氏一起登門替夏鈺之說親,與慕容薇與夏蘭馨兩人都算熟識。

兩家同為勛貴,門庭卻有天壤之別。溫嫿妄想打靖安候府的主意,未料想聰明反被聰明悟,清譽已然盡毀。

方才瓔珞並沒有聽錯,慕容薇和夏蘭馨的猜測也未曾冤枉溫嫿半分。

此時這位始作俑者身上披着忠順伯府世子的披風,被他扶着手臂,半卧半坐在台階盡頭的石凳上,恨不得立時暈過去,免得受着周圍諷刺、譏誚與瞧熱鬧各色各樣的目光。

這的確是一場溫嫿自編自演的鬧劇,她的本意自然不是為忠順伯府的世子所救,而是牢牢描向與他一同往上走的靖安候世子。

襄遠伯府外憂內困,被崇明帝削爵不過早晚的事。溫嫿雖出生在門庭沒落之時,不能算得自小錦衣玉食,也曾靠着祖宗余陰過了幾天光鮮日子。

若爵位削去,她便會從貴女變為一介庶人,過起平民百姓的生活,與從前的笙歌燕舞與宮闈樓台做別。從今往後,宮庭宴飲、花燈酒會再與她無關。

只要一想起這些,再想想做了太子妃的溫婉,溫嫿心上便如同火燒火燎,簡直比殺了她更為難受。

老伯夫人與伯夫人那裡都靠不得,溫嫿只有靠自己謀算。如今斷了錢瑰那條路,襄遠伯府的名聲也已經爛透,放眼整個京中,挑不出幾個人願與她結交。

昨日聽得皇太后要選在二月十九去皇家寺院進香,溫嫿便開始打這個主意。她死皮賴臉隨上了刑部尚書魏大人府上那一對姊妹花的車駕,巧言令色道想要瞻仰世伽大師的儀容,請兩姐妹成全。

兩姐妹性子綿軟,此前通過錢瑰與溫嫿有過幾面之緣,到不好做得太過。未料想進了皇家寺院,溫嫿並未進大雄寶殿,而是託詞有些頭暈,自己往後山散心。

兩姐妹也不在意,囑咐她早去早回。瞧她只帶了一個小丫頭傍身,還曾好心要借她幾個婆子跟隨,卻被溫嫿巧言婉拒。

原來溫嫿曉得今日多有各府世子陪着自家女眷前來進香,皇太后和楚皇后等人在前頭聽經,他們不便進去,勢必往後山踏青。

她便兜兜轉轉,在後山盤算着如究竟尋哪一家下手。深知成敗在此一舉,溫嫿為著自己的下半生,頗有些孤注一擲。

奈何後山中遊人雖多,卻多是呼朋引伴,還有的男賓一直陪着自家姐妹,她連上前搭訕的機會都沒有。

溫嫿不肯放棄,她連午膳也未用,從桃林那邊一直轉到放生池畔,正在焦急惶惶之時,驀然發現了沿着石階往上走的兩位世子。

靖安候世子玉樹臨風,面目舒朗似月,臉上始終掛着和煦的笑容,顯見得極其溫和。聯想到對方的家世,還有顯赫的門楣,溫嫿心頭一陣狂喜。

瞅着那道台階長有二三十階,彼此中間隔了段不短的距離,溫嫿雖然膽怯,卻顧不得擔心皮肉受苦。她瞅准了靖安候世子往上去的方向,將心一橫,故意一腳踩空,驚呼一聲便順着台階滾落。

靖安候世子貌似溫和,心思何等機敏。方才往上走時,便瞧見依稀有一抹淡藍色的衣裙在石階上徘徊多時。

深宅大院、繞繞彎彎,女人心似海底針。便是沒有親眼目睹,靖安候世子這幾年聽過的這類事情卻不在少數。瞅着那抹淡藍的身影踟躕猶豫,他眼底冰芒一閃,微微牽動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