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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二月,煙柳扶蘇之際,辛太妃打理完了安國王府里所有的家事。

她的行李也收拾完畢,都堆在東廂房的大炕上。連同楚朝暉與自己的四季衣裳和衾帳被褥,林林總總包了二三十個包袱,碼得小山一般。

房間里的古董珍玩、名人書畫,已然全部交由老管家清點之後收入庫房,只余了炕桌上還擺着只掐絲琺琅的藏青色花斛,裡頭稀稀落落插着幾枝銀柳。

再次環視空蕩蕩的房間,瞅着承載了自己太多記憶的地方,辛太妃心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悄然闔了房門,與明珠一同入宮,再次到壽康宮向皇太后辭行。

細細詢問了安國王府里的近況,曉得辛太妃處理得井井有條,皇太后無言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輕嘆道:“人各有志,安心去吧。”

命白嬤嬤送了千兩紋銀的儀程,瞧着辛太妃推辭,皇太后悵然道:“哀家曉得你也不缺這些東西,總是哀家一點心意,留着傍身吧。”

辛太妃含笑拜謝,果真將銀子收下。

皇太后又喚了明珠上來,鄭重說道:“你跟了朝暉多年,難為如今竟要隨着她留在邊城。哀家別不多說,她的飲食起居,便多多拜託你照應。”

慌得明珠連忙跪在地下,叩頭說道:“太后娘娘這幾句話,竟要折煞奴婢。奴婢本是貼身服侍夫人的人,自然是夫人在哪裡,奴婢便在哪裡。”

“好丫頭”,皇太后由衷贊了一聲,命白嬤嬤賜下一斛珍珠。

細詢了行程,曉得辛太妃定了舊曆二月十三上路,皇太后顰着眉沉思了半晌,方說道:“哀家不放心你這柔弱女子只帶着些奴僕上路,咱們這麼著,今次兵部與工部的官員也要去往邊城,你同他們一道走,一路也好有個照應。”

此次兵部出行的軍伍龐大,除卻春夏二季的軍糧、餉銀之物,連同上元節詩箋會上由湯伽兒發起,一眾豪門顯貴為邊城士兵們的捐助也已經折變成了軍需物資,也要一同帶去邊城。

工部則由是由宋濰源親自帶隊,帶着他精心選出的一隊農桑與建築方面的專家,想要實地勘查障日城到邊城之間那大片閑置的土地。

他們奉崇明帝之命,帶着精選出的小麥、玉米與青稞種子,將要把它們播種在邊城一帶貧瘠的土地上,等待它們生根發芽。

前些時崇明帝將慕容芃的摺子拿湯閣老和宋濰源看後,宋濰源極力複議,在原有的基礎上還提出邊城地勢偏高,可以嘗試着種植一下藏地的青稞。

若邊城播種成功,則是造福整個西霞的大事。宋濰源出動請纓,求崇明帝允諾自己走這一趟。

如此一來,一眾人馬湊成長長的車隊,在二月十三日整裝待發。

辛太妃初時覺得不便,再想想邊城的山高水長,還有自己那滿滿幾車的行李,還是聽從了皇太后的建議。

正是春暖花開、柳絮如煙,辛太妃與明珠在老管家與幾位舊仆的相送下離了安國王府,她立在門前那株高大的銀杏樹下又駐足回望,瞅着高大的門楣上御賜的牌匾不勝感慨。

離開住了近二十年的京城,不曉得這一走是否還能回來。

與兵部及工部的官員們約在十里長亭彙集,辛太妃刻意早到,與幾位相熟的舊友話別,頗有些百感交集。

徐賢妃與孟淑妃兩人親自將她送往城外,在十里長亭下車,互相折柳為念。

孟淑妃哽咽道:“辛姐姐一路保重,陪安國夫人住段時日,勸得她回心轉意,你們便依舊回來,大家在一起也算有個照應。”

同人不同命,望着眼前這兩位雍容華貴的後宮妃子,再回想一同在仁泰宮為奴為婢的日子,已然恍如隔世。

辛太妃臉上漾起真摯的笑意,與她們分別擁抱在一起。

早些時還曾有過嫉妒、有過怨恨,如今已然煙消雲散。

她輕輕揚起唇角,真誠的笑道:“兩位姐妹不必掛懷。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離了京城未必不好,我其實也嚮往皚皚雪山與大漠風光,還想看看咱們西霞的好兒郎,那裡畢竟是將軍待過的最長的地方。”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徐、孟二妃都曉得辛太妃如今還是處子之身,偏偏聽她提及蘇睿,仍是那樣一往情深,實在不曉得該替她開心還是難過。唯有緊緊擁抱着她瘦弱的身軀,久久不捨得分開。

周夫人亦帶着兩名婢子過來相送,兩名婢子手上各抱着一個藏藍色哆羅呢的包袱,其中一個手中還提着只精緻的竹篦食盒。

她向辛太妃柔婉笑道:“不曉得該送些什麼,只來得及替安國夫人製成幾套棉服,聊表心意,請您代為轉交,並轉告夫人,邊城苦寒,請她多多保重。”

再指着那隻提盒道:“妾身準備的一些點心,小火細烤,放個五七日不成問題。太妃娘娘路上悶了,也好拿來打法時間。”

辛太妃向周夫人淺淺一揖,唇邊盪起溫柔的笑意:“又勞動夫人費神,委實不過意。前日送去的花草,便有勞夫人多多費心。”

周若素眼中有一抹晶瑩閃爍,含笑點頭應允,命人先將包袱與提盒放到車上。

辛太妃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楚朝暉素日植下的大部分花草。她生怕府里的花匠照應不周,已然親自送去周府,請周若素妥善照應。

周夫人與楚朝暉本是因花結緣,辛太妃帶來的那幾十盆花草,裡面便曾有當年周夫人送去安國王府的墨蘭。想起昔年維護之恩,周若素的眼淚一個忍不住,輕輕沾濕了睫毛。

只怕添了辛太妃離別的傷感,她輕輕仰起頭,向辛太妃說道:“您放心,我一定將夫人的花草打理好,無論夫人何時回來,依然花開錦繡。”

二人就此話別,辛太妃目光眷戀,一一從眾人身上掃過,就着婢子打起的車簾,率先登上了那輛黑漆楠木的馬車。

明珠身披雪青色杭綢披風,立在馬車另一側,亦向眾人淺淺微笑,曲身行禮告辭,隨後登上了辛太妃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