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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王府正院里是傳統的蘇州園林結構,套了三個園中園,各自不同的格局。即設着獨立的門戶,又有曲欄與迴廊連着月洞門各自相通。

偌大的正院楊柳依依、花開如錦,卻只住着楚朝暉一人,更是顯得空曠。

楚朝暉要辛側妃自己挑個園子,兩人同住在正房這方田地,彼此一舉一動都瞧得分明,人也顯得親近些。

既然選擇了依舊與辛側妃攜手守住安國王府,楚朝暉便用上了從前跟着母后學來的制衡之術,即要保證她的安危,又要她能時時出力。

杜側妃去得蹊蹺,有那張秘箋當了導火索,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已然無法查證。連楚朝暉自己都分辨不清的事,想必辛側妃心裡更加深深忌憚。

自己剛一開口,便瞅着辛側妃如釋重負一般,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楚朝暉自然曉得是解了她的大難題,繼續吩咐明珠道:“安排下去,瞧着側妃娘娘選了哪個園子,明日一早便打掃出來,往這邊搬東西。”

“夫人這邊處處都是好的,婢妾哪裡敢挑三撿四。私心裡想離夫人近些,便住在清婉園便好”。辛側妃哪管什麼園中景緻,張口便擇了處離楚朝暉最近的園子,想着若有一日蘇暮寒真想要下手,也必定投鼠忌器。

楚朝暉曉得她的心思,卻不必揭穿,只點頭應允。又指了自己暖閣外頭的花廳,吩咐人重新布置。

原有的炕椅座褥都不必重置,下頭加一溜八張玫瑰椅,再設一架大插屏內外隔開,方便管事們前來回話。以後便叫辛側妃在那裡接見府內的婆子僕婦,安排中饋事宜。

辛側妃諾諾連聲,明知楚朝暉這是恩威並施,有轄制自己的意思,卻也樂得如此。只想着往後打起精神做事,後半世的日子還要全仰仗這位安國夫人。

說了大半天,楚朝暉似是有些疲乏。她將身子往後半仰,倚上一隻織錦的墨綠彈花大迎枕,懶懶說道:“我若有空,也會去聽兩句。切記將四進五進的院子一併落了鎖,鑰匙拿來我這裡收好,後頭便安排幾個妥當的婆子看屋。”

辛側妃與明珠一起應着,直待楚朝暉擺手,兩人才聯袂退出。

如今有了楚朝暉的庇護,辛側妃這條性命算是保住。至於旁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着自己的內帳每一筆都清清楚楚,她行得正坐得直,到不用連夜整理。辛側妃只是命小丫頭挑了燈籠,自去前院找人通傳,命老管家前來回話。

打量着等閑人進不得滄浪軒,明珠唯有親自走這一趟。她接了婆子們殷勤遞來的燈籠,又吩咐旁人小心伺候楚朝暉,自己這才往滄浪軒去傳蘇暮寒。

楚朝暉倚枕而坐,早有小丫頭躡手躡腳進來,悄無聲息將地板上四濺的茶碗碎片收去,又替楚朝暉重新斟了茶來,再小心翼翼擱回到炕桌上。

待所有人都退出,屋子裡又是如水般靜謐,楚朝暉這才直起身來,自己掀了帘子走到裡間,緩緩在妝台前坐下。

取了些珍珠粉敷面,將方才蓬鬆的鬢髮重新高高盤起。楚朝暉開了妝奩,從裡頭取了支雙股流蘇的赤金嵌綠松石髮釵,端端正正簪在髮髻中央。

將耳上那一對銀丁香取下,也換做赤金嵌寶的耳墜,楚朝暉再換了件月白色繁綉白牡丹的對襟宮裙,搭了件煙水藍銀絲蘇綉方勝暗紋的披帛。舉手投足是,貞定嫻雅里一股天生的貴氣便傾瀉直下。

待要俏,一身孝,素到了極致的裝扮便是美不勝收。雖然白衣淡粉,楚朝暉卻與方才判若兩人,明媚爽利了許多。

攬鏡自顧,楚朝暉自嘲地一笑。佛靠金裝、人要衣裳。素日不在衣裳首飾上留心,今日要與兒子過招,卻要靠着妝容添些底氣。

內室的光暈柔和明亮,淺淺的瓊華映着窗外幾樹老梅的虯枝,那些枝枝椏椏的暗影便爬滿窗棱,又斜斜鋪沉上鑲着玳瑁的花梨木妝台。

梳妝鏡中的女子眉眼疏淡,睫毛輕垂下掩不住眸色深處的寂寂。唯有那枝釵上並蒂的流蘇垂落,顆顆綠松石晶潤欲滴,泠泠然添了幾分威儀。

臉色太過蒼白,連自己也瞧不過,楚朝暉想要用些胭脂,卻又因自己在孝中,那隻繪着描金海棠的彩釉扁瓷盒拿起又放下,再悵然扔了回去。

提着一口氣不肯服輸,楚朝暉斜挽着披帛,依舊回到廳里坐下,把玩着衣襟上那幾粒翠玉雕刻的海棠花式紐扣,專心等着蘇暮寒的到來。

滄浪軒里如今氣氛十分低迷。千禧教連番的受挫,繼上次找尋周老爺子失利,今次派出去的殺手又是被人殺得卸甲而歸,只逃回了胡左使一人。

羅氏藥鋪第二日便照常營業,那一對兄妹依舊安然無恙。一擊不中失了先機,這對兄妹如今與宮裡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皇城之中再難動他們分毫。

那一日胡左使拖着只余了半截的斷臂前來複命,蘇光復這才意外得知羅氏藥鋪裡頭都是大內高手。

怪不得手下人辦事不利,連他自己一向身在京中,都不曉得聲名鵲起的羅氏藥鋪明着行醫,暗地裡卻是潛龍衛的據點。

瞧着胡左使傷重難支,蘇光復沒有連番細問,而是要他先回去養傷。今日早間,才重新傳了他來滄浪軒中,與蘇暮寒一起問話。

千左使原本好好的一條左胳膊,如今齊肘而斷。雖是細細包紮過,還帶着血腥的氣息。因當日逃走時失血過多,到如今他的臉色還是慘白一片。

拼着一條命回來報信,蘇光復體恤手下人的不易,自然無法指責他的失手。先好生撫慰了幾句,又送了些上好的養傷秘葯,蘇光復這才問起當日情形,要他細說明白。

“教主明鑒,是屬下情報不利,誰料想那羅氏兄妹二人身邊,都有高手護衛。因此,才又折損了屬下手裡的暗衛。”提起前事,胡左使十分沮喪。

隨着自己去執行任務的共有八人,只逃回自己一個,連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都折在了那潛龍衛一個頭目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