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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側妃驟然過世,楚朝暉自然不能再留在宮內,總要回來主持大局。

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即蘇睿辭世之後,府里又要辦一場喪事。

雖說只是位側妃,到底上過玉碟,也是外命婦。那些個白花花的輓聯,還有慘兮兮的白燈籠一掛,依舊滲得人發慌。

只怕是後宅里陰氣太重,楚朝暉打心眼裡厭倦這種一潭死水的壓抑,命辛側妃好生做一場法事,將杜側妃風光大葬,自己府中也去去晦氣。

辛側妃得了楚朝暉吩咐,原想着死者為大,不必節儉,將帳冊拿來一算,心裡頭卻十分為難。

有些話如今說出來不合時宜,辛側妃唯有自己回到房裡精打細算。

那一日交到杜側妃手上的信箋,不曉得是否還放在原處。辛側妃只要一想起來便是如坐針氈,偏生如今杜側妃的小院還被封着,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藉著替杜側妃收拾她從前的衣裳首飾,辛側妃只帶着貼身的丫頭進去了一回。吩咐那丫頭在門口守着,只說自己要哭一哭杜側妃,盡最後的心意。

四顧無人,辛側妃便將房門掩了,抖抖地開了佛龕後頭的暗格。

只往後頭瞧了一眼,那張摺疊着的信箋還在,辛側妃合掌念佛,心頭驀然鬆了一口氣。

也顧不得傳染不傳染,辛側妃拿帕子將信箋罩住,再往袖裡一收,又勉強哭了兩聲,便出了杜側妃的房門。

院子里的花架上,還擱着杜側妃漚的豆水與腐土,幾口瓷缸整齊地排列着。僻靜的小院里,依舊與往日別無二致。

她精心培植的白茶花植在院角,渾然不知主人的謝世,唯有朵朵圓盤一般,正開得丰神凜冽。

辛側妃回想這半年來自己身邊跌宕起伏,到好似步步驚心。如今連好姐妹都留不住,也是悲從心起。

可憐那茶花是杜側妃手植,命人移到自己院中,再將杜側妃的小院依舊封存。

卻說慕容萱當日得了杜側妃贈的那塊模板,並不留着自己把玩,當日便與母妃一起,送到了孟昭儀宮裡。

孟昭儀胎相已穩,依舊每日小心翼翼。除去一早一晚由宮女嬤嬤們扶着在自家宮內後花院里散散步,依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安心養胎。

慕容萱本是長春宮的常客,孟昭儀見了他十分喜歡。又聽他得了一塊木版不敢自專,反而想要留着給未來的小弟弟把玩,疼愛之情更為泛濫。

瞧着那木版小巧精緻,又透着些窩絲糖的甜意,孟昭儀便也手癢,由慕容萱教着,印了幾張年畫來瞧。

因她一時喜歡,宮人們便未收起。窩絲糖清透的甜意薰得人萎靡,第二日晚間,孟昭儀就有些吃不下飯去,只做是天熱人懶,偏是沒人往那木版上頭去想。

杜側妃百密一疏,沒想到慕容萱將那塊木版轉手送人,偏偏又是擱在有孕的孟昭儀宮中。

孟昭儀孕中本就體質較弱,對那毒藥的氣味便格外敏感。再偶爾把玩了幾次,不過三兩日的功夫,便覺得腹內胎動頻繁,胸悶氣堵,還不時嘔吐。

懷胎七月,孕吐的癥候早過,孟昭儀還從未似這幾日這般辛苦。飲了些溫涼的梅子湯,依舊壓不下那股煩悶,孟昭儀哇的一聲便全吐在榻前的漱盂里。

宮裡的嬤嬤們瞧着不似是孕間反應,催着宮人們趕緊去請太醫,又報到楚皇后與徐昭儀面前。

毒藥的日子尚淺,太醫們竟未查覺。給孟昭儀搭了脈,的確心虛氣短,當下開了些溫補的藥物,要她輔着些酸梅蜜餞下咽。到了下半夜,孟昭儀腹中胎兒一陣折騰,下半身竟是出血不止,有早產的徵兆。

宮裡早置了產房,到不慌張。接生婆子們將杜側妃抬上產床,助她生產時,才發現腹中原先好好的胎位竟掉了個,如今偏是胎位不正。

杜側妃本就沒有力氣,折騰了半宿也生不出來。到了天將明時,出的氣比進的氣更少,大有不勝之態。

楚皇后與徐昭儀不放心,這一夜都守在長春宮內。聞得太醫稟報,母子兩人都有性命之憂愁,氣得楚皇后一掌拍在旁邊的案几上,鎮得案上花瓶搖搖欲墜:“往日總說昭儀娘娘這一胎十分康健,如何會催動胎氣,引得早產?”

怒歸怒,整個太醫院已然束手無策。接生婆子們忙着給杜側妃按摩,將要糾正胎位,無奈那嬰兒的頭就是轉不過來,只露出小小的腳丫。

楚皇后無計可施,唯有命人送子娘娘像前去多燒幾柱香。又泒人等在金鑾殿外頭,崇明帝一下早朝,便請他往孟昭儀宮裡趕,來見這可憐的女子最後一面。

動靜鬧的這般大,整個後宮裡都不安生。想着如今慕容薇與這兩位昭儀娘娘親厚,羅嬤嬤便也將事情稟到了她面前,問她可要見孟昭儀最後一面。

昨日是羅嬤嬤的生辰,慕容薇允了羅蒹葭在宮中留宿。羅嬤嬤稟報時,羅蒹葭也在臉前,兩人正談論着衣裳上的綉樣。

因是一早一晚的天氣漸涼,慕容薇想着做件夾紗衣,想着羅蒹葭的綉功好,便請她替自己描幾個花樣。

羅蒹葭望着窗外那一掛一掛開得如瀑的紫藤蘿,正取了筆細心勾勒,聽了羅嬤嬤的話,慕容薇驚得花容失色,羅蒹葭的筆也吧嗒一聲落在紙上。

前世里孟昭儀是因着皇祖母離世傷心難過,孩子不足兩個月便流了產。如今好歹有了七個月,宮中又沒有黑手,正是撥雲見日的時候,如何竟會母子不保?

顧不上自己本是女兒身,忌諱懷孕生子的事體,慕容薇忙着更衣,想往長春宮去。羅蒹葭便也上前行了一禮,說道:“我粗通醫術,也隨公主一起去瞧瞧,或可與太醫們一起轉圜,希望能僥倖救得她母子性命。”

慕容薇暗道自己果真慌亂無狀,現擺着羅蒹葭這位醫術高超的大夫,竟不曉得泒上用場。也顧不上接羅嬤嬤手中的披風,忙忙應了一聲,扯着羅蒹葭便往外走,兩人只抄着小路往長春宮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