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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蘇暮寒語帶指責,如意越發恭順地俯在小路邊,輕輕叩下頭去

她的聲音輕柔婉轉,帶着微微的喘息,說得異常仔細:“辛側妃娘娘賜了出府的對牌,叫奴婢申時末務必回府。奴婢採買這些東西誤事,眼瞅着便到了時辰。因怕受罰,腳底下快了幾分,求世子恕罪。”

額頭上沾着汗水,如意髮絲微亂,刻意壓制着自己的氣喘吁吁,務求將話說得平緩。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敢瞧蘇暮寒,眸子里卻帶着低低的求懇。

側妃房裡的丫頭,好與不好都與自己沾不上邊,蘇暮寒並不打算將手伸到後宅,平白惹得母親多疑。

眼風往食盒上一掃,再在如意懷中打個轉,蘇暮寒瞧着不過是些皇城老商鋪的小食,四季春、吳錦記的包裝琳琅滿目,看得蘇暮寒意興闌珊,揮揮手便示意她退下。

如意俯身在路旁青草地上,直待蘇暮寒轉過了蕪廊,身形消失在一塊玲瓏的假山石後,才慢慢立起身來。她拿衣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又理了理凌亂的髮絲,此時方發覺後背上貼着肌膚的衣衫也是濕漉漉一片。

不及整理儀容,如意匆忙拎起食盒,抱着懷裡大包小包的東西,走小路繞回了杜側妃的院子。

懷裡除去那些點心蜜餞,還藏着些燒酒、硫磺之類的東西。雖然那一小瓶燒酒被自己密密麻麻裹了幾層油紙,方才如意還是生怕蘇暮寒嗅覺靈敏,嗅到那高度酒的氣味。

回溯到杜側妃入宮前,父親本是一方的教書先生,門下收了幾個頑童聊以糊口,家中卻另有生錢的門路。

祖上傳下的手藝,杜老先生會修補古代字畫真跡,還會臨摹幾筆,經他之手的出品,大可以假亂真。

杜家人輕易不接這種生意,每年由着熟人介紹接個一單兩單,幾幅仿品便足以養活一家人衣食無憂。外人眼裡的杜家人雖然貧瘠,內宅里杜側妃這根獨苗卻是小家碧玉、父母的掌上明珠。

若不是遇了匪患,父母雙雙罹難,房子又被大火焚燒,只餘下杜側妃一人無依無靠,她當年何須賣身入宮,去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杜側妃秉承了祖上傳下的手藝,雖沒有父親那麼深厚的功底,想要摹一封七八年前的信箋,自然是不在話下。因此,才吩咐如意藉著出府採買零食,把自己想要的東西全都買了個齊。

如意雖不知主子要仿什麼東西,她隨了杜側妃多年,卻瞧過杜側妃這項神技。

這些年靠着這個進項,杜側妃私下裡置辦了不少產業,唯有如意一個人知情,也替主子膽戰心驚。一早聽主子吩咐要買這些東西,如意只怕是主子又想置辦什麼東西,手頭偏偏缺了銀錢。

方才倉促間遇到蘇暮寒,只怕誤了主子的大事,如意一顆心終是惶惶。

“這些東西沒有人瞧見吧?”杜側妃打開包袱,翻撿着如意帶回的信箋、烈酒、硫磺與硬尖毛筆之類的東西,見都是自己所需,滿意的點了點頭。

“方才遇到世子,他問了幾句,被奴婢搪塞過去,並未看到這些東西”,如意方才拼着一口氣與蘇暮寒對答,如今才覺得後怕,將手輕輕按在胸口上。

若被世子發覺側妃私下做這制假的買賣,拿着髒錢置辦產業,與安國王府並不一條心,請來家法處置,兩個人不死也要脫層皮。

瞧着如意眼中的驚懼,杜側妃掩唇微笑道:“瞧見了也無關緊要,我不過閑得發慌,臨摹一幅半幅的古畫消遣,犯得上什麼罪過不成?”

杜側妃眸色清透,顯得一塵不染,手裡在的扇骨輕輕敲在如意手上:“放心,你主子再不濟也有良心,會替你妥善安置。”

也不待如意回話,杜側妃拿着東西自去了裡間書房,悉悉索索不知忙活什麼。

主子話說得奇怪,叫如意聽得惶恐。自來知道這房裡從未收藏什麼古畫真跡,又哪來的臨摹一說?如意終究不信,一顆心七上八下。

今日已是六月初十,再過三日便是慕容薇的生辰,因是羅嬤嬤替女兒打點生辰,楚皇后並不過問具體的細節。

見慕容薇午間過來請安,楚皇后便隨口問了幾句,今年要在哪裡設宴?

彼時慕容薇剛剛用過葡萄與瓔珠製成的冰碗,唇角帶着一抹嫣紅,心頭涼涼的十分舒暢。她含笑回著母后的話:“又不是整生日,就約上幾個相熟的姐妹,傳幾班小戲,在女兒宮裡熱鬧一天便是。”

璨薇宮後殿的新荷初綻,羅嬤嬤命人置了畫枋,重新收拾了藕榭,在那些個蘅芷清蘿下鋪了厚厚的春江花月夜氈毯,設了座席,又置下烹茶的小爐。

幾間畫軒前後通透,穿堂的風一吹,又涼快又清幽。

慕容薇將羅嬤嬤的安排一樣一樣說給母后聽,以手支肘托着香腮甜甜笑道:“今年女兒不喜歡大場面,統共在後殿預備三兩桌席面應個景。待外頭散了,只留幾位好姐妹品茗言歡。”

話雖如此說,楚皇后卻嫌太過簡薄,命秦瑤取了自己的私房,給了慕容薇五百兩的銀票:“公中是公中的,既是要留幾位好姐妹品茗,便一併請她們留膳。晚上便由羅嬤嬤在小廚房給你安排,盡情樂上一天。便是晚了也不打緊,遣人去各府上送信,只說本宮留她們一宿”。

皇后留宿宮中,自然是這些貴女們天大的體面。慕容薇情知母后替自己貼金,歡喜地衝著母后道謝。

女兒要請的摯友是哪幾個,楚皇后略一盤算便心裡約略有數,都是些不喜熱鬧的嫻靜文雅人。

生怕這幾個孩子性子清冷偏又別有心裁,女兒的芳辰里點些生僻的曲目,寓意不好。楚皇后不放心地指了秦姑姑道:“秦瑤,你替公主選個好戲班,挑些喜慶的曲目,好生熱鬧一番。”

秦姑姑領了命,立時走到書案前,就着磨好的濃墨寫了幾筆,列出京內幾個有名的戲班子,又將那些名角擅長的戲目說給慕容薇聽,替她出着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