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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千劍馬不停蹄,荒不擇路,直跑到天黑,渾身骨骼欲散,腹中飢餓難耐。

但他不敢稍停,又支撐着趕出十數里,見路邊有一小股山泉,從結滿青苔的山石汨汩流下,被月光一照,更顯得清涼甘甜,忍不住跳下馬,趴下身軀,一陣狂吸牛飲。

等到喝足,歪身倒在泉邊,再也不想動彈,稍微動一動,肚子里嘩嘩作響,活像一個水袋。他眯了一會眼,想到兔子精妖魔鬼怪的樣子,手腳竟又回復幾分力氣,一咕嚕爬起來,跨上馬背。

這一陣奔馳,直到天亮才停下。

如此半日一夜,身不離鞍,不吃不睡,想來世間除了逃命的人,恐怕沒有幾人肯這麼不辭勞苦,至於那索命的人,就更犯不着。關千劍是這樣想的,因此,他打算先找點吃的,填飽肚子再說。

舉目瞭望,四周皆山,荒無人煙,可到哪裡弄到碗飯吃呢?再看自身所處的位置,右靠絕壁,左臨懸崖,山路崎嶇狹窄,間或有幾處,以人的手腳靈活,也只有側身才能勉強移過,稍有不慎,即有墜崖的危險,若換作馬兒,能不能過,就很難說。

真是一條絕路,要是在這裡被追上,豈不是唯有束手待斃一途?

才轉過這個念頭,身後即傳來馬蹄聲響。

關千劍以為自己疲勞過度,神思不屬,以以致生出幻覺,一隻手罩在耳朵上,側身再聽,分明是馬蹄撞擊山石的聲音。

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追上?他不見棺材不掉淚,又想:多半不是兔子精,只是別個路過也未可知。但無論如何,險地不宜久留,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着。

他牽過馬來,決定過了這段懸崖再看個分明。這馬本是一匹老馬,忙活了一日一夜,也和關千劍一樣,餓得前胸貼後背,而辛苦則比他猶甚。一旦休息,哪還想再上路?何況還是這麼嚇人的一條路?

初時關千劍走在前面,挽起韁繩輕輕拉拽,那馬只顧伸長脖子,把下巴往前送送,四肢則穩如泰山;他有些動氣,手臂使勁抖了幾下,馬兒的脾氣也似跟着上來,針鋒相對地將鼻子往回收;他不信搞不定一頭畜牲,正兒八經地沉腰坐馬,大開大闔,運勁猛拔,馬兒不甘示弱,四腿微向後傾,臀部後坐;他孤注一擲,把韁繩扛在肩上,背轉身老牛拉車一般,拼了小命地前夯,馬兒依然故我,寸土不讓。

關千劍不由得焦燥起來,痛心疾首開罵:“再不走,一腳踹下山崖,摔你個粉身碎骨!”馬兒根本不知道粉身碎骨是什麼意思,疲倦地眨眨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樣子。

關千劍忽又覺得它可憐,象徵性在它前腿上踢了兩下,恨鐵不成鋼道:“好,你不走,我自己走,你就在這裡把路攔着吧,看別人不推你下去!”

身後的蹄聲漸近,有如咚咚作響的戰鼓,敲得他心慌意亂。仔細聽去,雙方相隔已不過幾丈遠,忽然響聲由沉悶變得開闊,接着眼前一亮,一人一騎轉過山崖,出現在關千劍面前。

不是兔子精!

是個道士。

關千劍心中一喜。

細看來人,髮髻高挽,道袍輕颺,丰神俊朗,英姿勃發。“好俊的道人!真各懷空和尚有得一比。他倆一僧一道,都是神仙中人。”關千劍心中暗贊。有所不同的是,和尚圓潤,道士方正,氣質迥異。

“龜兒子走不走?”他這一開口,語氣極傲慢無禮,關千劍對他的好感立刻消失,知道這人不是善類。

“這馬忒沒用,看見懸崖,死活不敢邁步。”他不去理會對方的髒話。

“既然沒用,你帶得有劍,不是很容易解決嗎?”

“畜牲聽不懂人話,怎麼嚇唬它都沒用……”

“左右是沒用,”道士說著一縱身,劍鋒起處,那馬哼都來不及哼一聲,整整齊齊斷為兩截,滾到崖下;緊接着劍尖在山石上一點,足不履地,已安安穩穩坐回鞍上,續道:“我來幫你。”

關千劍雖佩服他姿態瀟洒,手段高明,但恨他行事蠻橫霸道,對他怒目而視,直欲一口水吞他下肚。

“還不讓路,難道你也想學這畜牲的榜樣嗎?”

“道長身手不凡,在江湖上一定大有名氣,豈可贖面失之,不敢請教尊姓大名?”

“名氣果然有一點,看你兩眼都要噴出火來,是不是想為這畜牲報仇,而自忖眼前無力抵擋我一擊之威,所以留待以後?嘿嘿,不防告訴你,我美道人緣督一生怕過誰來?如果你真有這膽量,今天就不急着取你小命,總有一天你還會主動送上門來。”

他自吹自擂一番,兩腿一夾,一人一騎如箭離弦,徑向關千劍衝來。

關千劍無處躲閃,一時望着馬兒衝到,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近處,道人一提韁繩,那馬前蹄騰空,高高躍起,真如生了翅膀一般。

關千劍急蹲身躲閃,馬後蹄子正從頭上擦過,眨眼之間,四蹄落地,雙方調換了位置。

緣督向前走不到兩丈,翻身下馬,在路邊突出的一塊岩石上坐下,以劍拄地,翹首四顧,眺望群山,旁若無人。

這樣一來,路又被這一人一畜牲堵死,關千劍想繼續前行,除非以馬為橋,踩着它的背過去,但以這馬的神駿,想必一定心高所傲,豈容一個陌生人隨便接近?還有一種選擇,就是從道士頭上跨過。但這道士的高傲,遠比駿馬為甚,就算跨過去,腿也不是自己的了。

“原來緣督道長並不急着趕路,可否讓開一線,我正有急事。”

“既有急事,早在幹什麼?非得等我到了你才走?天下斷沒有我美道人給人讓路的道理,想活命的話,勸你多行幾步路,退回去繞道而走吧。”

關千劍恨得牙癢,無奈技不如人,既不想自尋死路,卻也不願就此夾着尾巴原路返回。況且萬一遇上兔子精,還是有死無生。正在猶豫,身後馬蹄聲又響。

這次他有了經驗,猜測不過數十息的工夫,乘者便會現身。如果是兔子精,則前進後退都無法避開,如果另有其人,剛好看看緣督是否真的不給任何人讓路。

主意已定,他立在原地不動,一半是等死,一半是聽天由命。不多一會,崖後轉出一人,一見關千劍,如見親生父母,目光如炬,咦了一聲,坐在馬上哈哈大笑:“總算逮到了,總算逮到了!這次看你怎麼跑,哎呀哎呀……”笑猶未止,身子一歪,坐不穩馬鞍,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緣督回頭,見了這人,暗暗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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