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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液未到,先有一股辛辣之氣,熏得關千劍睜不開眼睛。

他向旁邊一跳,吧嗒一聲,毒液擦着肩膀,落在草葉間。地上正有一隻蠍子橫穿而過,背上沾了一滴,如遭雷擊,翻身倒下,腳爪朝天,一動不動。

關千劍駭絕,回頭看那金蛇,搖頭擺尾,望着他直壓下來。

他知道沒有退路,非真刀真搶拼個你死我活不可,趁蛇頭尚未着地,一腳踏上,踩中七寸。

金蛇被定住,前進後退不得,掙扎了一會,一尾巴鞭向關千劍頭臉。

他腳下既不敢放鬆,躲閃遮擋不及,“啪”一聲,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從眼角,經由鼻側,連着嘴唇中間,不僅火辣辣的刺痛,亦且麻癢難擋,腥臭難抑,黏膩不堪。。

看來就連蛇身上,也是無處不毒。

他腳下使出十二分力氣,腳尖來迴轉動,直欲把它整個磨碎。

金蛇吃痛,以更加兇猛的攻勢,瘋狂地向他鞭打。起初他還能靠手臂格擋,這蛇十分機敏,每次都變換方位,角度選擇十分刁鑽,且專對準兩隻眼睛,令他顧此失彼,防不勝防,漸漸不能把握,轉眼挨了十數下。

關千劍心中火起,索性撒開雙手,閉上眼睛,任由它鞭打,心想,看你能掙扎到什麼時候!

金蛇耐力極強,許久之後,絲毫不見衰頹之象。

關千劍見沒個了局,驀然睜開眼睛,覷得清楚,一把拿住蛇尾,兩手捉牢,腳下踩穩,向上猛拔,企圖將它活活撕作兩段。

不想手上力沉,腳下力弱,只一滑,蛇頭反飛上來。

他知道徒手難以致他死命,還需留着力氣應付前面的危險,提着蛇尾,順勢甩了兩圈,手上一松,越過林木,遠遠拋開。

此時他整個臉都是木然沒有知覺,眼皮高高腫起,視線被擋住一半。

他怕金蛇又再追來,不敢停留,繼續向前。

不久到了山腰上,陰寒之氣轉重,且濃霧震山,四顧茫然,更增恐怖。

腳踝處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啊,蛇咬我!”低頭拉起褲腳來看,不見傷口,只有腳彎最細的地方,被一條烏亮烏亮的鐵線纏繞了數圈。

這鐵線細如髮絲,竟似個活物,越纏越緊,剎那間入肉已有數分,鮮血長流,覆蓋在淤泥上面,整隻腳就如從染缸里提出來的一般。

關千劍認得這東西有個名字叫做天絲,傳說是下雨天由天上落下的,人間任何利器都不能將他割斷。一旦纏上人或家畜腿腳,不斷不休。

他嚇出一身冷汗,絕望地自語:“傳言哪裡會有假?我今天就要葬身在這裡!算了算了……”

但人從來不會死心塌地甘於就死,只要尚有一口氣在,都要力爭生存。他兩手齊出,用指尖摳,用指甲掐,又找來一塊碎石,用尖利的一面去磨,都無濟於事,反而惹得天絲性發,纏得更緊。

他突然觸動靈機:“聽說蛇還畏懼人尿,說不定這東西也怕!”

他站起來,解開褲頭,一陣稀里嘩啦,尿液淋在傷口上,跟撒鹽無異,疼痛更甚。

天絲立刻鬆開,摔落在地上,掙扎翻滾,狀極痛苦。

他大喜過望,將剩餘的儲備對準它,彈無虛發,全數奉上。

尿完才想起來,不應該如此浪費,如果再遇上一條這樣的傢伙,如何應付?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他才終於把這一面山坡爬到頂,面前出現一大片平地。平地盡頭另有一面絕壁,筆直地堅起來,高廣三十餘丈,有六個大字深嵌其上,幾乎佔據整個篇。

平地中間一條溪水穿過,轉彎處形成一面丈余方圓的小潭,正是聞名遐邇的黑龍潭。

關千劍且不去看黑龍潭,抬起頭仰望那六個大字,寫的是:

“虎之翼,龍在天”。字跡狂放,有開天闢地,唯我獨尊之概。

他今天還是第一次目睹這六個字,但關於它們的故事,他卻聽過不下千百遍。

“虎之翼”本是一把寶劍的名字,是六如門的兩樣鎮門寶物之一;而龍在天是二十餘年前,江湖中的一大劍客,綽號“雷神”。傳說他能以劍發聲,作雷鳴,殺敵於千里之外。

這六個字正是出自他手,也多半是出自虎之翼這柄寶劍下。因為他寫這六個字,正是在奪走寶劍,並一舉擊殺六如門九大長老之後。

關千劍駐足良久,想起這一段舊事,悠然神往,自忖:若命運作出另一種安排,把我生在一個武林世家,又或賜我明師,我也能成就一代劍客,揚名江湖!

如此一來,他心中生出一股不平之氣,並對老胖子手中那本六如秘籍起了極強的佔有之心。

他甚至想,是不是該從小姐下手……

時近深冬,又是在高山之上,他本以為溪水已經冰寒透骨,沒想到潭面上還氤氳着一層熱氣,有如溫泉。

他拔開亂草雜樹,跳到潭邊一大片岩石上,兩腳剛一踏實,立刻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想一頭扎進潭中去!

這種**之強,幾乎讓他沒能剎住腳。

但這潭,卻不是可以隨便親近的。潭水雖然極其清澈,但不到三五尺的深度,視線就被濃密的水草隔斷,中間則是一道樑柱般粗細的旋渦。順着旋渦望下看,隱約可見一個一尺見方的洞穴,色作天藍,深幽莫測。

旋渦外面,水草中間,偶有水泡吐出,大如碗盞,咕咕發聲。

潭中魚蝦成群,往來穿梭,可就是不見有金色鯉魚。

關千劍一籌莫展。

他再次抬頭遠望,對面崖壁之下,三間草廬之前,坐着一個老人,皓首如雪,一上一下,正在打盹。

“這就是傳說中活了很久的老頭?去問問他!”

他繞了一段,涉水過對岸,到了草屋前面,遠遠地高聲叫:“老人家,打攪了。”

老人頭抬起來,眼睛半睜着,可並不把臉轉向他,稍稍斜過眼來,掃了關千劍一眼。

“老人家,我想問你……”

老人不等他說完,拍拍耳朵,向他搖手。眼睛已是閉上了。

“這老頭無禮!”關千劍惱怒。但他勢不能和一個老人家針尖對麥芒,一甩手,掉頭走了。

回到潭邊,卻驚得呆了。剛才的旋渦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注噴泉,高出水而兩尺有餘!

一條條金色鯉魚,隨着噴泉躍上來,落入潭中,四散游弋,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大略一數,已有十頭以上。

關千劍喜出望外,忙撤下背上的魚網,折了一根木棍,插在上游,把魚網一端固定好,手執另一端,繞到下游。

只要跳進潭中,把魚趕到岸邊,兜住一條兩條,就算大功告成。

他本是個泅水的好手,這時人逢喜事精神爽,逞能耐一個跟頭翻下去,到了水裡,再一個跟頭,頭下腳上,鑽到深處。掉回頭來看時,有兩頭一尺多長的金鯉魚被魚網隔在噴泉之外。

那魚十分乖覺,一見動靜,立刻下潛,真是往來倏忽,逝如飛矢,一眨眼功夫,到了水草叢中。

關千劍也敏捷非常,腰身一扭,把魚網接在下方,擺正了身子,兩腿一夾,躥到上面,兩手高舉,合在一處,把魚網收出水面,兩條都在網中。

他正要上岸,噴泉忽落,漩渦立起,被水力牽引,反向中間退回老遠!

關千劍一嚇不輕,且把魚網捏在一隻手中,另一手騰出來拚命划水;兩腳交替,更是迅如風火輪一般。

好不容易逃回岸上,網中只剩了一條。他一把拿住魚頭,脫了外衣,兜起許多溪水,把魚養在裡面,以防渴死,然後循原路下山。

剛到山腳,四個打手還守着路口,都圍上來,看看關千劍,又互相看看,一個道:“你還能下來?而且還是個活的?真他媽邪門!”

一個道:“我說什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此之前,去這地方的人,雖然還沒有一個活着回來的,但凡事總不會一成不變。幸好沒有提前走開,否則讓他跑了,豈不是便宜了他,苦了我們?”

又一個劈手奪過他提着的包袱,望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打開一線,看見那金燦燦的東西,驚叫道:“金鯉魚你都能抓到,真是個福將!”

關千劍一聲不吭,飛快地走在前面。四人怕他溜號,緊緊隨在身後。

回到府中,在廳堂里見了李厚德。

“呀,你好像受了點傷?這是中毒之象啊……”李厚德接過包袱,且不急着打開來看,饒有興緻地打量關千劍,心中嘀咕:“不過還是死不了。看來你是上輩子欠了我的,今生才非讓我親手殺你不可,我想給個機會叫你自生自滅都不成。嘿嘿。”

李厚德打開包袱,忽然拉下臉來,拍桌子喝道:“豈有此理!”

關千劍愕然。

“怎麼只有一條魚?我是兩個兒子滿月,你送一條金鯉魚來,是什麼意思?啊?你說!”

關千劍立刻明了他的心意:不過是為殺我找借口而已!進而想到:不如我再往黑龍潭走一着,或許還有可乘之機,得以逃得性命。

“並不是我敢拿一條金鯉魚來進獻,只因這魚極難捕捉,得到這一條也已經費盡心力,我怕萬一弄錯,豈不是白費工夫?所以先送這一條來給你過目,等你確認無誤之後,再去捕捉,以湊成雙數。”

“哼,好!”李厚德冷笑,“這個理由很充分。那麼還站在這裡幹什麼?上路啊!”

關千劍轉身。他聽出老胖子說的“上路”二字別有深意。

等關千劍出了門,李厚德對着四個打手,抬起一隻手掌在脖子上一橫,作了個“殺”的動作。四人會意,如前跟在關千劍身後,向黑龍潭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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