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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退一進,兩人相隔仍是十尺左右,關千劍看他追來,凝神細聽他的腳步,發現他走的是一種極其古怪的步法,一步跨出,僅有一個腳掌的距離,但速度絲毫不因腳步細碎而變慢,且妙處在欲左則左,欲右則右,欲前則前,欲後則後,轉變靈活。

關千劍曾細細研讀六如秘籍,知道這一招也載錄在冊,名為三三碎步,乃是修習六如劍法必學的步法之一。三三碎步,前三十二步都為小步,唯到第三十三步時,變而為常人步伐,如此循環。而在這第三十三步,速度加快數倍的同時,靈活度也同時大減。

還有一個缺點是,施展此步法,全身力量集中於腳下,上半身及一雙手臂如同虛脫,就連右手的劍也只能扛在肩上,直到三十二步走完,至三十三步時,力量從腳上撤去,才得以平均分布。

勿寧說這三三碎步,正是以前面三十二步為弓,第三十三步為箭,把所有力量都畜積到最後一步,將之射出,孤注一擲。

因此這一步法並不常用,若不是張六奇看關千劍棄劍而退,無力反擊,也不會輕易行險。

關千劍默數對方步聲,到了第二十步時,忽地把邁出的腳落向後方,變前進為後退,——連退兩步。

如此一來,張六奇若仍按原來的方向,五七步之後便要和關千劍撞在一起。

此時他手上全無力道,不能提前出劍,若是以血肉之軀硬碰硬,雖不吃虧,卻也討不了好,且勢必極為狼狽,為人所笑。因此他唯有斜跨幾步,然後折回,從側面攻向敵人。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關千劍右側劍風呼呼,張六奇的第三十三步已經使出!

劍尖對準太陽穴,相隔不到一尺。

在外行人看來,張六奇勢如奔馬,關千劍手中既無兵器,而行動速度又慢,萬萬難以倖免;就算他努力向前再掙出數寸,躲過致命要害,只要張六奇手腕略擺,憑劍刃向旁微顫的力道,也足以取人性命。

最後一刻,關千劍果然如眾人所料,猛向前衝出一步,使得張六奇的劍,正擦着他後腦勺滑過。

而張六奇的應付之法,也不出眾人所料:一抖手腕,長劍顫動,劍尖處左右拉開一尺有餘。

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他腳下的速度實在太快,就在雙方錯過的一瞬間,貼在關千劍腦後的已是劍柄。

所以他的補救之法根本無效,完全落在空處。

在台下數千人的驚叫聲中,關千劍從容走下擂台,就好像自始至終沒有受到任何干擾,張六奇的追殺根本不存在

“不過是一場鬧劇!”每個人都在心裡咒罵,感到萬分掃興。

鬧了半天,掌門人還是沒有選出來。

但也有人高興:今天沒有選出掌門,總有一天要選出來的,那麼不等於說,還有一場甚至幾場熱鬧可以看?說不定機會還能輪到自己頭上呢。

關千劍手腳被枷,正被帶往地下水牢。

周四方走進一間秘室。

室內極其高廣空闊,窗戶卻又極小:僅在離地近三丈高的牆上,開有一個一尺見方的洞口。浪濤聲自洞中傳來,格外清晰。想來這間秘室一定下臨深塹,人所難測。

日光至洞口透入,撒落地板,把停在當地的一副棺材籠罩其中,四下里則是一片晦暗。

“他還是沒有出手。”

“是。——他還是沒有出手!”

同樣的一句話,前一人語氣平淡,略帶詢問;後一人心情激蕩,似有滿腔憤恨。

後者正是周四方。他又語帶惋惜道:“本來他就要應戰了,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眼睛在台下一轉,就棄劍認輸了……”

“這都是我的不是了,哎!——”

“師父!”周四方大感惶恐,“您何出此言?”

——他竟然叫師父?除了死去的庄夢蝶,他還有一個師父嗎?

只見他略略躬身低頭,雙目迥迥,望着棺材一旁的暗處。那裡一把太師椅上,坐着一人,一頭灰發,面相極薄,半邊身子處在窗光的邊緣,隱約可見,另一半身子卻完全沒在黑暗中,唯有一隻眼睛精光閃閃,顯出幾分詭異。

這人不正是庄夢蝶嗎?

“我說這話沒別的意思,”庄夢蝶出言安撫,“你不知道,當時我就在現場,都怪我太過急切……”

周四方睜大眼睛道:“您去看他們打擂了!沒被人發現嗎?”

庄夢蝶滿不在乎一笑道:“你不知道為師有隱身術嗎?”

“隱身術?!”周四方張口結舌,“從沒聽師父說起過啊!”

“哈哈,”看來雖然計謀再度落空,庄夢蝶並不放在心上,他又笑了一聲道:“你忘了初見關千劍那天,為師的一聲吼叫了?”

周四方恍然道:“啊,我知道了!您是以無聲之聲擾亂了他們心神,使他們對您視而不見?”

庄夢蝶頷首道:“不錯。本來這一手只對近處的人有用,但當時沒有一個人不是專註於台上,誰有功夫來看為師呢?”

周四方聽了後一句,莫名一陣慚愧。他想到張六奇為了急於當上掌門,欺辱一眾同門,這些也無一例外地全數落入師父眼中,更是替師弟臉紅。

庄夢蝶卻似是無心之言,續道:“當時我已走到離擂台極近的位置,姓關的小子也在我功力籠罩範圍內,所以就算他看到我這個人,也跟沒看到一樣。可是就在他舉劍的一剎那,我一則心急一睹他武功的全部淵源,一則有些吃驚,竟使眼中神光外泄,令他一見之下,立刻生疑。嘿,這小子也真算是個人物!”

周四方心中凜然,問道:“師父吃驚,是因為他的武功已達到一定境界嗎?”

庄夢蝶臉色變得極為嚴肅,嚴肅之中更透着惱怒。——“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發現他這起手的架式,根本不同於天下任何一家的劍法,而且看他手中劍的指向,隱隱約約中,似乎牽動着一種連為師也無法理解的力量……”

“啊?”周四方低聲驚呼,“您都無法理解?那是什麼力量?這世間除了我們潛心修鍊的內力,和與生俱來的肢體之力,還有別的力量嗎?”

庄夢蝶沒有立即回答。他一沉默,周四方也不敢開口,只是眼巴巴地望着。

數息功夫之後,庄夢蝶終於輕嘆一聲道:“但願是我看錯了,又或想多了!”

周四方聽師父聲音中透出一股疲倦之意,心中說不出的難受。想說點什麼時,卻又覺得師父這話跟本無法接口:若附和說一定是看錯,未免不敬;若往相反的方向說,不是更增師父憂慮嗎?

庄夢蝶沒有讓自己的弟子為難多久,忽然語氣一變,爽然問道:“你如何處置他?”

“地下水牢。”周四方為達到與事情本身匹配的驚人效果,回答得很簡短。

“呵呵,這下有他受的了。”庄夢蝶也不禁開懷。“不過,若他還是不肯屈服,你打算關他一輩子嗎?”

周四方沉吟道:“這……我想他一定撐不了多久的……”

庄夢蝶搖頭道:“不見得。你不要小看這個人,他自有他的過人之處。”

周四方為難道:“可是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來逼供了!”

庄夢蝶看他一臉苦悶,笑道:“你不用擔心,辦法我早想好了,這次一定叫他露出狐狸尾巴!”

周四方看師父信心百倍,心中一定,忍不住好奇,笑問:“師父有什麼高招,說給弟子聽,我好去替您打理。”

庄夢蝶眼中也是滿盛着笑意,搖頭道:“這會子不跟你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周四方佯驚道道:“這麼說師父這次是用不着弟子了?”

庄夢蝶呵呵笑道:“你可別這麼說,有哪件事能少了你?你就是為師的左右臂啊,到時還非要你露一手不可呢!”

兩人談話之間,洋溢着一股溫情,看來這師徒二人感情非同尋常。

周四方不屑道:“和那小賊動手,跟對着流水揮拳沒什麼兩樣,招式使到一半,還得硬生生收住;要說與人過招,最讓人泄氣就是這種情況了!”

庄夢蝶眼神斜飛,故意賣關子道:“這次不叫你去試探他了。要你與之動手的,另有其人,而且,你只准輸,不準贏。”

周四方被說得丈二的金剛,摸不着頭腦,再出言追問時,庄夢蝶只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肯提前吐露。周四方只好作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