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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然間,她只感到手腕間的束縛一松,耳邊再次傳來簌簌聲,她偏頭一看,發現不過一息之間,將窗口遮得嚴實的藤蔓竟少了大半。離落眯着眼,清晰地看着灰塵在陽光下,飄飄揚揚着灑在屋子中,晃眼間,有幾分迷濛恍惚。

這一刻,離落突然感到一瞬間的靜寂。

像是來自於萬古洪荒,那壓抑了萬年的情感,深深地壓制在人的心神上,絲毫不能動彈,心中唯有敬仰。

靜謐與孤寂下的寬容,平和,明明如同一汪一眼便能看清的清泉,可又覺得裡面包含了太多,每一樣都是那般的沉重,只是想想,便讓人無法喘過氣來。

春風拂綠了柳岸,夏雨淋打着芭蕉,街角巷口裡年幼小兒的陣陣啼哭,暮靄沉沉下耄耋老叟的慈祥笑意。

花開花落,雲捲雲舒,眨眼間,便已過了千年。

面頰上有着濕意,離落怔怔地一抹,才發現自己居然落淚。

下意識地再往窗外看去,還是那片竹林花海,只是現在她更能夠感覺到這裡就如同一座被塵世忘記了的城池,封禁在時光長流里,永遠地不復存在。

她看着桌面上擺放着的畫卷,心中原本想要激怒大夫人的想法也淡化了許多。在剛剛那一瞬間,她似乎有幾分感受到了大夫人的心境。

千萬年,守着這樣一座已經不存在的地兒,怕也是執念所為吧。

她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隨即又展開了一幅畫卷,也是大夫人的,下一卷,也還是。有的是少女時期的,也有些看着那畫中女子的婦人髮髻,便知曉是成親之後的。

全部瀏覽過去,才發現這整個桌面上,竟全然都是她的畫卷。而每一幅,離落細細摩挲着畫紙,都如最初那幅撲蝶畫般細膩光滑,是經過無數次愛惜撫摸的緣故。

大抵是惱她這般隨意地掀開了所有的畫卷,窗外又是一股大風吹過,將桌面上的展開後的畫軸全部吹起,懸掛於空中,將她環環圍繞。

看着四周女子畫像上,原本或動或靜,或喜或笑,或嗔或怒的模樣,此刻畫麵人兒的目光竟全然投向了畫外,直直地盯着她,一眨不眨,頗為滲人。

離落卻不為所動,閑適地把玩着桌上的鎮紙,慢條斯理地言道,“你若是不整那個生辰出來,或許我現在還會嚇着。可是我現在已然恢復了記憶,你認為身為一個修仙者,豈會害怕這些?”

“哼,妹妹倒還真是好膽量,好手段。”畫軸重新堆於書桌上,身後傳來一女子的聲音,離落望去,正是大夫人。

只是這時原本溫柔嫻淑的面容,在這幽暗竹屋的遮映下,卻也驀地多了幾分陰森可怖。

“夫人手段才是厲害,離落不過是僥倖罷了。”少女淺笑着,梨渦乍現,顯得天真無邪,“夫人已在這夢中摸透了我的心思,感應到我在十七歲生辰時,有着萬念俱灰與絕望,猜測着是有至親之人死去,想要來藉著我微弱的清明來里外震懾心神,卻沒有想到死的那個人卻是我自己。”

“你說說,當初死的時候那般的痛,怎麼能記不清日子呢。”少女輕聲說道。

“什麼?死了?那你是什麼?”大夫人的臉上一片愕然。

“誒,別說我是什麼,咱們先來說說你吧。”離落緊緊盯着大夫人的眼睛,“她們說,你在三姨娘進府沒多久的時候,竹樓里的一場大火,就把自己給燒死了。然而這千萬年,你竟憑着怨念重新勉力營造着這般大的夢境,守着這仙師府,你又圖着什麼?”

“莫不是”離落頓了頓,意味頗深地道,“還在等着你那雲遊在外的夫君?”

大夫人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恨意,待她仔細望去,卻又只看見滿臉的惱意。

離落心思極快地轉動着,想着之前的畫,又想着府中的眾位姨娘,斟酌着,一個字一個字地猜測道:“所以,無論是進京都,還是百花宴,這些都不過是你想讓我進入仙師府的手段,只希望我能嫁入府中,引得你那在外的夫君歸來?”

像是被猜中了心思,大夫人索性也卸下了惱意和防備,纖纖素手撥了撥髮髻上的蝴蝶釵,隨意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口氣帶着幾分懶洋洋的意味,“是啊,我不是說過么,你無論心性和模樣,我看了都喜歡,他看了也必定心悅。”

“可是你明明那般愛他,真的就願意他有了她人?”離落輕描淡寫地說道,“恐怕,還是心有不甘吧。”

“說什麼胡話!”大夫人皺眉呵斥着,“他是我夫君,又是仙師,府中女眷眾多,開枝散葉本就是應該是理所應當之事。我愛他,所以更是情願為了他,主動履行一個主母的義務,為夫君添置良妾。”

“況且,我若有任何的私心,又何來的三姨娘?”

離落淡笑着,“那既然如此,三姨娘又何苦是那副神色不振的樣子?”

“這與我有何干?是夫君雲遊,她因為想念才”

“那六姨娘呢?那些粗製的滿是雜質的外丹長時間吃下可以媲美砒霜斷腸,怎麼你卻告訴她,這是可以成仙的仙丹?為了能與仙師在一起,小王氏到現在吃成個傻子,都還牢牢記得你的話,你敢說,你還是無私?”

“我”

離落繼續打斷着她的話,“還有那如今不見了的二姨娘,五姨娘。聽說那二姨娘王氏曾經可是個轟動京都的美人兒,怎麼就早早離世了?”

“哈哈哈哈哈!那是她們該!”大夫人霍然站起身來,眼中泛紅,嘴角冷笑,“那王氏和小五自己心中有愧,禁不住嚇,死了。怪我咯?小王氏自己個沒腦子的,以為吃些道士做的丹藥,便可以伴夫君長生,自己動了貪念,如今也不過是自作則受。再說那許氏,當初百花宴上,看見王氏那個賤人受到夫君寵愛,還不過是一個閨閣女子,竟然跑到我身邊,告訴我願自甘做妾,如此沒皮沒臉,進府又受到打壓,我死後特意去提點了她兩句就成這樣,一副嬌弱不堪的模樣,又裝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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