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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落也沉默。幼時的記憶太過深刻,曾經總寵愛着又嚴厲着的父親如今也有了別的孩子,而她卻成為了一個不在場的長姐。

想着之前那一幕,無論是父母,亦或者弟妹,四個人就像是代表着家的最和諧的一幅畫,而這幅畫外的她則是最格格不入的。

心緒太過繁雜,最後又終究趨於平靜。

她點了點頭,低聲道,“離落告別。”便匆匆離開,沒有再給任何人攔住的機會。

乘着劍上,看着腳下的雲霧繚繞,她才突然發現自己此刻不知該往何處去。

最近似乎有要事發生,老祖也來到了,前些日子打了個照面,可是也不像往常一般喚着她去。

身心疲憊,她深吸了一口氣,就想改變方向往後山而去。

鍾離瑾容在後山入口等了離落很久。

他心裡其實並不希望她來,她逃避得太久了,看得也太過狹隘了,他覺得至少現在的她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可是,她仍然來了。

“你又要去修鍊?”他問道。

“嗯。這些天感覺要衝破五階了。”在他面前,她一向能保持心平氣和。

當然,這只是她以為。

“我以為經歷了這麼多,你不會在意這些了。”他看了她一陣,冷靜地指出。

她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是,我本來就不在意。”她說道。

然而瑾容只是深深皺起眉。

少女此刻的狀態並不好,她的面色雖故作平靜,可是渾身上下的氣息雜亂——憤怒、怨恨、冰冷、嘲諷各式各樣的情緒幾乎快要噴薄而出。

而她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

鍾離瑾容看着她不似作偽的淡漠神色,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奇異的熟悉。所以在少女準備邁入後山的時候,他提議道,“要不約上子清和子浚,我們隨便去哪裡聊一聊吧。”

離落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向來清冷,曾經偶有與他們打鬧的時候,也不過是被他們吵得無法,這才跟着參與進來。

而今天他卻主動提出……

不過是一個念頭過去,她便想出了緣由,嘴角抿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真的沒事的,瑾容。”

“我只是去修鍊而已。”

“況且前輩應該在裡面等着了。”

他無他法,聽着少女信誓旦旦的保證,只好緊抿着唇,“你要注意。”

“是,是——我的少爺喲。”她彎起眼眸,很無奈地推搡着他,喚著兒時的戲稱,“你去忙你的吧。”

……

少女拿着擺放在一旁的書卷看了有好一陣,後面才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長離,今天你心亂了。”

她脊背一僵,又放鬆下來,將書擱置在腿上,低笑道,“前輩果然厲害,一眼便能看出來。”

男子搖了搖頭,定定看了她一眼,“這樣吧,今日便不講陣法、也不引導你內丹之術。我給你講些別的。”

“別的?”

“嗯,有些東西對於修仙者而言遲早要去思考,只不過是早晚而已。”

“你合了我的眼緣,再加上你這小娃娃本也聰慧,於是這些時日我指點了你一二。而最近我大概要離開了,所以以後你有困惑自行參悟便是。”他說道。

她本想問他要去哪裡,可是轉念一想,大能修士向來不拘在一地,除了找地方閉關修鍊、晃眼便數年以外,就是去各地遊歷探訪,尋找機緣。

他是虛無山的修士,所以遲早也會回來的。

想到這裡,她便靜下心來,乖巧地坐着,聽着他提出了問題。

“你認為修仙者能修成正道、上天為仙的嗎?”

這是什麼問題?

離落下意識地皺眉,然而很快她便意識到了。如今世人,連三歲的頑童都將修仙掛在嘴邊,可是迄今為止,似乎從未聽說有人真正地達到了十階,成為聖人以上的存在。然而人們彷彿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無論是德高望重的前輩、還是尚不知事的稚子、但凡有着根骨天賦都一心修仙,想要修成正果。

似乎對於這個最終的答案,人們理所當然的去想是好的,是有希望的。

“我想,雖然條件苛責,應該是能的。”

男子笑了,“不,並不能。”

少女猛地抬起頭,看着他,疑惑不解。

“世人總好長生,但凡有靈氣的地方,便總有或多或少的修仙者。然而可惜的是,六道輪迴,仙凡有別,人各有命,道與道之間不能共融,所以人又怎麼可以成仙?”

“不,那是世俗才是如此。根骨天賦本就是上天寄予我們的機會。”

“呵。”男子輕笑,“那只是一個噱頭罷了。一個可以操控天下修士力量的噱頭。”

她心裡有些奇怪,想要反駁,卻聽見男子又問。

“眾人皆言,修仙乃逆天改命。而我又問你,你認為單就逆天改命而言,你認為可行否?”

“當然……”她想說可行,可是卻在說出口的瞬間遲疑了。認真念及,想起上次在時空片段中,無論是那位想要留下夫人性命的大能前輩,還是那個想要奪取她身子的黑龍,無一做的不是逆天改命之事,可是最後仍然抵不過規則之力。

她抿了抿唇,小心措辭答道,“我想,只要不越過天下的規則,那麼便是可行的。”

“天道規則如此飄渺,你又怎麼知道真的又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再者,就算是有,那麼我想修道成仙也必定受規則之限。”

“可若如此,那我們憑什麼擁有呼風喚雨的本事,憑什麼又可以擁有長壽不老的資格?”

“天道好平衡。”男子看着她迷茫的模樣,只慢悠悠地說了一句。

少女立刻怔住了。

“看來,你是懂了。”

她沒說話,臉頓時失了顏色,她想起一樁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那個時候她還不過是個五歲的稚子。

“小小姐,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仙嗎?”

中年人笑得慈愛,問道。

而那時的她則看着滿園開滿着不合時節的花,答了一句相信,問其原因,卻說了要約束三字。

現在想來,或許是沉溺於力量和對劍道的領悟,她從未抽身出來來看修仙者本身存在的緣由,以至於如今甚至還未有小時候懵懂無知時看得通透。

“約束。”她喃喃着,有些不可置信。

男子卻滿意她的悟性,點着頭,嘴角不復往常的溫和,而是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諷意。

“是啊,要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