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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離落是怎樣的?

若是在喜歡她的同伴眼中,她便是朝氣,溫暖,無法無天,實力頗強。

而若是在安母看來,則是鬧騰,虛偽,咋咋呼呼,實力頗強。

是啊,誰也無法掩蓋,她十五六歲,卻已是四階實力的事實。

也正因為這點,喜歡她的人更喜歡她,而討厭她的人也會因此有幾分寬厚和忍耐。

可他從來就知道,她壓根就不是表面這模樣。

她根本就是一個幼稚,薄涼,愛捉弄人的刻薄鬼!

自從在阮家相識,他似乎就擺脫不了她,無論是掘地洞,還是除小妖,她總是會飛來一隻紙鶴來約他一起前去。

“小表叔”“小表叔”

這本是調侃打趣的喚法,卻偏偏被她故作糯糯的嗓音喊得猶豫不已,最後還是一邊生着自己的悶氣,一邊自我開解地去了。

哪怕,後來啊,他才知道。

她其實並不是特意去喚的他。

只是她去玩鬧的時候,會習慣地把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喚上一遍罷了。

……

整個南莞,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大。不然為何?他總是會遇見她。

無論是在世家弟子組織起來的比試台,還是在茶樓與他人談事共飲。

她和阮家的大少爺,兩個就像從深山裡放出來的猴子一樣,四處打鬧着,旁邊的人卻偏偏歡喜他們極了。

他有時在遠處看着,看着那笑得彎彎的杏眼兒,和那淺淺的梨渦,眼底有着一絲他都未曾察覺的怔忡。

……

“嘿!小表叔!”

眼前的叫花子,衣服破破爛爛,臉上髒得很,只留下一雙黝黑的眼,亮閃閃地看着他。

他其實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只是在這一刻,他突然多了些許促狹的心思。

“你是誰?”身子往裡側了側,似是嫌惡,他皺着眉看着她。

本還想着捉弄她一會兒,可是看着小姑娘眼中那隱隱的失望與落寞,他微不可察的頓了頓,又繼續故作嫌棄地揮着手訓斥着。

“趕緊走!趕緊走!我可沒有這樣的大侄女!”

聽聞他的話,知曉了並不是沒認出她的少女,委屈巴巴的眼中頓時多了感動與雀躍,往後喚了一聲,連帶着在之後躲着的阮家大少,一同小表叔的喚着,黏糊糊地撲了上來。

兩個淚包,幼稚鬼!

他拽着他們倆的耳朵,心下嫌棄着,桃花眼裡卻盛滿笑意。

那一年做客阮家,可能是他這麼些年最暢快的時候了。

本就差不了多少年歲,三人在阮家也算是玩得開心。可是這樣的日子終有一天到頭。

“我可能要走了……”

他喚住少女,心中糾結了許久,最後還是輕聲地告訴了她。

他本以為,她會不舍,會難過,不然,好歹也會說一句,我會記掛你的。

而她呢?只是詫異地看向他,旋即點了點頭,一臉事不關己地說道,“好吧,那再見。”

輕描淡寫的態度,讓他氣極,直到回到了安家,他還在心裡恨恨的發誓——下次,他下次絕對不會再理她了!

可是還沒來得及堅持兩個月,阮顏君和她便到了安家,嚷嚷着和他玩。

看着少女沒心沒肺的笑顏,好似上次離別之際的事情,她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賭氣啊?

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無力。

然而嘴角卻彎起了淺淺的弧度。

……

阮家和安家本是姻親,何況阮家的大少爺失蹤了好些年才回來,這份憐惜,連帶着母親對他與他們玩耍也容忍了許多。

那段時日,說是胡鬧,也毫不為過。

……

又是一尋常天,他打着主意,帶着少女去隔壁的山頭冒險。

那裡有着上古遺留下來的殘陣,留有古時煉鑄的鐵人駐紮在那裡。若一個不小心,跌落殺陣中,則會引得無數鐵人追殺。

少女跟在他後面,滿心的鬥志昂揚,興高采烈,沒有一絲害怕。

她一向精通陣法,他知道。也正是如此,他才帶着她到這非安家之人不得進入的禁地里來,只好心為讓她見識一二。

然而,兩個人在一起總是鬥嘴,他已經記不大清當時發生了怎樣的口角,只知又一次氣極,他故意將她扔在那山上,偷偷摸摸找了個地方打量着,打定主意要好好嚇嚇這丫頭。

沒想到少女嘴巴一撇,眼眸半彎,竟然是要哭了。

他從未見過她哭。

那一刻只道是慌張,想也未想地又再次跑了過去。

誰知,還未想好如何哄誑,便感覺雙腳一緊,一低頭對上的卻是那雙得意的杏眼。

又上當了。

他甚至沒有時間哀嘆他為何出現的憐憫之心,只擔心受怕地看着少女執着木系術法化作的藤蔓,將他宛若魚餌一般從山頂放下,又拉上。

山谷里的鐵人氣勢洶洶地奔來走去,他聽着耳側的轟鳴聲,又在心底暗暗發誓——下次,下次他真的,絕對不會理她!

……

那一次,是他十幾年以來,承受的最深的懲罰。

他的母親,從來在人外保持着雍容得體的母親,第一次發了那麼大的怒火。

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他關進了祠堂,只等着過幾日,便讓他去旁支家族。

說好聽是歷練,說難聽,則是流放。

一切都只因他指着阮顏君他們,質問了母親一句。

為什麼,我不能像他們那樣?

或許是安家世世代代的祖訓與責任,或許是安家一直隱藏的很深的野心與期盼。他從來小心翼翼去與母親避讓周旋的話題,就這樣的,又被他自己挑破。

祠堂很黑。

他努力地睜大了眼睛,都看不清他周遭的一切,連同他自己。

他記不清在裡面呆了多少天,沒有一個人來,也沒有一個人問詢,就好像他被世間遺忘了一般,遺忘在這個偏窄的,小小的,黑暗之地。

恍惚中,他想了很多。

想了自己的父兄,想了自己這些年的技藝,想了安家在世人口中的評說,想了世間中談及的對道的追求。

可是想得最多的。

卻是那雙能讓人不由沉溺下去的杏眼,以及淺淺的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