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屋裡面的隱隱看不真切,只是那些人的側臉卻異常熟悉,仔細掃過去,陸繁也赫然身在其中。

當人執着手中的檀香上前,後又回到原地,跪在蒲團上時,她才有了一絲的恍然。

這是在……祭祖?

離落憶起陸海珠來時所說,府中眾人皆有事,怕也是來的這間祠堂吧。

先前不知曉,如今無意中撞破他人家中事,若是要再繼續逗留下去,則是不合禮節了。

來路正對着祠堂敞開的側門,她想了想,就提步準備繞到另外一邊,不驚動裡面的人離開。結果還未走到幾步,撞鐘的聲音,這時卻響起。

嗡的一聲,從祠堂裡屋傳出,繞樑的餘音沉悶地響徹在整片樹林中。

裡面又響起人們的細語,念得極快,饒是她的耳力不錯,可也分辨不出。她下意識回頭,看見包括在陸繁在內的幾個陸家人手中既無祝詞,也無祭文,只是虔誠的低頭,對着供案上的牌位默念着什麼。

她的目光往上,那些牌位密密麻麻地按着順序依次擺放在供案上,

然而,最近一張供案,四個較之其他有些嶄新的牌位卻一下撞入了離落的眼中。

最初還未反應過來,直到她看清楚了上面所刻的字,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屋中站在幾人前面的陸繁。

那牌位……不僅僅有着他的祖父祖母,甚至還有着他的父母雙親!

被眼前的事實所震懾,這一個瞬間,她都險些記不起自己來到這裡的緣由了,只是滿心的醒悟。

原來如此。

所以說,為什麼偌大的府邸,家宴也不過是這樣寥寥幾人。

所以說,為什麼明明還有着長輩,可是他還這般年輕,就做了世家家主……

腦海中有什麼極快的飛逝過去,離落蹙着眉去捕捉,卻沒抓住。她看不清陸家人的神色,只是看着那明顯同規格所制的牌位。

看得出,陸府的這四位,卻是差不多在同一時候殞命的。

一時間失去四位至親,難怪她隨陸繁回家這一路,他都是如此的心情低落。

離落抿唇,不自覺地又看了一眼掌心的玉佩,看着那陸府的祠堂,正在她收回目光時,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走獸圖案鐫刻在供案側邊,十分隱蔽的地方。

正是她在外面葯薇堂,陸府門匾上所看見的他們的家徽。

不過,這並不是她此刻停下腳步的原因。

只因為,原本在其他地方的圖徽上的走獸或多或少有着幾分仙氣,而在這裡,卻是刻畫得纖毫畢現,竟端端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離落沒個注意,被刻着的走獸圖徽上怒目而視的懾人目光弄得一愣,心中稍顯詫異,恰巧鐘聲又起,嗡嗡餘聲伴在耳側,她沒再過多猶豫,快步走了出去。

……

臨近傍晚,天色已暗。

明棠閣里,卻未有一盞燈點起。

夜晚的山林中,風聲嗚咽,白天看上去精緻的樓閣台榭,晚上看去影影綽綽,卻有幾分荒野山林的詭譎感。

“怎麼不點燈?”突然,門口來了人,問着徘徊在前院竊竊私語的侍女,侍女們待看清了對方,連忙停下了小話,恭敬地說道,“姑娘不讓點。”

沒了平時行事的威嚴,娃娃臉看上去愣是有幾分稚氣,聽聞皺眉,原地琢磨一會兒,又率先邁了進去。

……

少女正在倚坐在窗下的軟塌上,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玉佩,眼中空洞無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陸繁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就是這幅光景。

他一把抽出離落面前的椅子,大咧咧地坐了上去,“怎麼?誰讓我們小師妹不高興了?”

離落被他突然的出聲驚醒,條件反射性地望向說話的人,即使外面的光色晦暗,這般觀着他的面色還好,並不像今日白天在祠堂中所看見的模樣。

她無意識地將手中那塊被她摩挲了一天已然泛着她體溫的玉佩,五指相抵,推回掌心。

“出了什麼事了。”見着她不說話,陸繁不自覺用着指腹揉了揉眉間,離落這才發現他眼中還是有着深深的疲倦與無力,只是那些個情緒仿若錯覺,一閃而過,等復又仔細看時,他的目光在晦暗光線下也依舊清明,仍是耐心而又輕聲地問着她。

心中的思慮不知已經打了多少個轉兒,少女握緊了手中的玉佩,看着這個似乎自幼喪母喪父的大師兄,驀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對於世人而言,親人是不是很重要?”

少女的聲音飄渺,恍惚,又有着無法忽視的茫然。

夜色中的男子沉默沒有出聲。

少女低垂着頭,也是看不清她的神色,良久,只聽見她低不可聞的呢喃,“好像每個人都無法避免呢……”

言語中有着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悲痛與厭棄。

“如果是……”許久沒說話的男人開了口,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地像一潭死水,只是陳述事實般的冷靜說道,“那種從自己呱呱落地時,就用着最美好的祝願,最殷切的期待,看着自己成長的親人,那麼人生在世,似乎怎麼也不願讓他們失望呢。”

“……是這樣么?”

男人抬頭,注視着窗外正在升起的月亮,揚起一抹鮮少存在在他面上的孤寂笑容,“是啊,他們畢竟是自己來到這個世上,第一個對自己保持最善意的人們,就憑這樣的善念,便可以將他們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可是……如果有那麼一天,這些曾經充滿善意的人們,用着惡劣的手段傷害了自己呢?”

男人有些愕然少女會問如此尖銳的問題,可是看着後者還是毫無察覺的垂頭,似是撫着自己的衣衿時,他思考起這個話題,面色微僵,淡淡道,“那也是親人。”

“也是親人?”少女不可置信。

“無論是生身之恩,還是養育之恩,亦或者在我們最為孱弱的幼童時期,給予我們任何或小或大的幫助讓我們能夠活下去的血緣,都是親人。”明明說著這樣的話題,可男人卻是一臉冷漠。

“世間千奇百態的人生,每個人本就是踽踽獨行,相交之人理應無所相欠,而若是欠了……”他的聲音低了下去,輕飄飄地陳述,“那麼,就該背負着應有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