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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裡呆久了,雲瑤便練就了一身安之若素的本事,不能說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至少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她就保持一種良好的心態。

哪怕現在她是被北狄人抓起來的,但這種自投羅網的抓,對雲瑤來說是再好不過。

她的眼睛反正看不見,就專註於聽聲音,然後心中默默地數數,數她一共走了多少步。

好在突兀瀚和他的兩個手下走的並不快,一切都還在雲瑤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按照她自己的步子,走了兩千三百八十六步的時候,她聽到突兀瀚的馬停下了,緊接着就有聲音傳來:

“請通報一聲,末將突兀瀚,求見哥舒大將軍。”

哥舒大將軍,想來就是北狄兵馬大元帥哥舒狂了。雲瑤心中思忖,她沒想到自己運氣還不錯,一來就能見到這位讓顧清銘也不得不嚴正以待的哥舒大將軍。

而讓她有些啼笑皆非的是,突兀瀚顯然是把她當成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不敢私底下處置,只能向上面稟告。

“突兀瀚將軍,你不是帶人去雪崩的地方打獵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旁邊有人對突兀瀚說著。

雲瑤聽着兩人的寒暄,覺得那聲音很是陌生,而且聽突兀瀚說話時的態度,並不像是對上級,也不像是下級,應該是平級的將軍。

而北狄軍營中與突兀瀚平級的將軍,便只有右路先鋒軍將領齊齊術了,想來這個與突兀瀚說話的人,可能就是齊齊術。

“突兀瀚將軍,哥舒大將軍有請。”不多時,帳子裡面出來一個人,如此說著。

很快,突兀瀚就進帳了,而雲瑤卻被那兩個人看守着,還在外面等待。

很顯然,北狄人雖然粗枝大葉,但是該有的防備心還是一樣不缺,雲瑤所站的地方離哥舒狂的大帳並不算遠,在守軍安全防控的範圍內,但是又足夠遠,讓雲瑤聽不見帳中的談話聲。

約莫四分之一炷香的功夫之後,突兀瀚出來,對着雲瑤身邊的兩個人吩咐:“把她帶進來!”

雲瑤走了約莫有二十步的樣子,便被人推進了大帳,順便摘了她眼睛上矇著的布條。

一進去,雲瑤便感覺到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比起外面冰天雪地的冷意,這帳中算得上是人間仙境了。

帳中沒有人說話,雲瑤獃獃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麼。而她沒有看到的是,原本坐在主位上的哥舒狂在她進來的那一刻,便朝着她衝過來,右手變成爪,直取她的面門。

可雲瑤不閃不避,直到哥舒狂的手停在她眼睛一寸遠的地方,她還有些無措,不知道生了什麼事。

良久之後,哥舒狂退回到主位,冷哼一聲:“果然是個瞎子!”

雲瑤雖然看不見哥舒狂做了什麼,但是聽這話也知道,想必是採用了什麼手段,證明她到底看不看得見罷了。只可惜,她當真是看不見了,就算看得見,她也不會故意裝成瞎子來混入北狄軍營。

“哥舒將軍,這個人來歷有些蹊蹺,怕是大寧的細作,依末將看……”突兀瀚開口說著,可是話沒說完,便被哥舒狂打斷。

“既然她說自己是從赤城來的,說不定會知道什麼消息。先把她關起來,派人嚴加看管,等把她的身份查清楚,再做決定也不遲。”哥舒狂如此說著,朝着突兀瀚揮揮手。

就在突兀瀚打算把雲瑤帶下去的時候,雲瑤突然間開了口:“方才說話的……可是哥舒將軍?你是不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

話音落下,突兀瀚的手僵在原地,一臉詫異地看着雲瑤,又看着哥舒狂,不知該如何是好。

“等等。”哥舒狂示意突兀瀚先閃開,慢慢地走到雲瑤面前,問道,“你會武功?”

“不會。”雲瑤搖頭。

“那你怎麼知道,我受了很嚴重的內傷?”哥舒狂在說這話的時候,渾身上下散着一股凜冽的殺意,這是戰場上浴血而產生的肅殺之氣,普通人在他的面前,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威壓。

而雲瑤比普通人還弱了那麼一等,她只是個身體不怎麼好的弱女子,在如此威壓之下,一口腥甜的血噴出,身子也搖晃了幾下,踉蹌着後退幾步,才勉強站穩。

“回將軍的話,醫者講究望聞問切,小女子雖然眼睛看不見,不能望,但是可以聽。將軍方才說話的時候,氣息有些不穩,明顯聽得出中氣不足,儘管將軍掩飾的很好,但是卻瞞不過醫者。”雲瑤說道,“而且,我剛進帳的時候,將軍的氣息還是平穩的,可是後來……”

她的話沒說完,但是突兀瀚和哥舒狂卻都已經明白了,因為他們是知道生什麼事的。

雲瑤剛進帳的時候,哥舒狂氣息平穩,那是因為一直在靜養,可是為了試探雲瑤到底是不是瞎子,哥舒狂妄動真氣,度一快,內息難免不穩,說話時也有些內氣不足。可這一切,如果是生在一個身體好底子好武功高的人身上,就不會存在,可哥舒狂是受了內傷的,所以一下子就被雲瑤看穿了。

“你的醫術,看起來不錯。那麼按你說,本將軍這傷要怎麼治?”哥舒狂問道。

“小女子不敢託大,在開藥之前,能不能讓小女子給將軍把脈?”雲瑤問道。

“好。”哥舒狂點頭說著,然後吩咐突兀瀚把雲瑤帶到他身邊來,然後給自己身邊的副將使了個眼色,讓他擋在自己的身前,並且伸出了手腕。

雲瑤在突兀瀚的引導下,摸索到了眼前的手臂,然後慢慢地將手挪到手腕處,安靜的把脈。可片刻之後,雲瑤放開了手,說道:

“稟將軍,此人身體健康,無病無傷,無需診脈。”

哥舒狂這才開始相信雲瑤的醫術,轉而自己也伸出了手臂,讓雲瑤把脈。

雲瑤如法炮製,把脈之後,緩緩開口:“看樣子,將軍應該是十幾年前受過重傷,因為耽誤了治療,落下舊疾。而前不久應該又受了一次內傷,新傷舊傷疊加在一起,傷及肺腑,偶爾作,疼痛難忍。將軍的新傷比較好治,取蘆薈花適量以酒煎服,再以紫金龍粉適量,開水送服,再靜養幾月即可。”

“那舊傷呢?”哥舒狂問道。

“舊傷因為時間太長,病氣入體,難以根治,不過也並非沒有辦法。只需要以金針渡穴之術,打開奇經八脈,再輔佐以葯浴洗髓,慢慢調養,不出三年五載,便可好一大半。”雲瑤回答着。

“好一大半?不是痊癒?”哥舒狂顯然很感興趣,繼續問着。

“回將軍,小女子才疏學淺,並不能根治將軍的傷勢。”雲瑤躬身說著。

帳中突然間就沉默下來,良久之後,哥舒狂揮揮手,示意突兀瀚把人帶出去,按照剛才說的,嚴加看管。

就在雲瑤被帶離帳中的瞬間,哥舒狂起身,走到屏風的後面,躬身行禮:“吾王。”

“剛才那個姑娘,可真有點兒意思。”冰冷中帶着些許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若她真是大寧派來的細作,那只能說……大寧這步棋,走的不錯。”

“吾王的意思是?”哥舒狂有些不解。

“她的醫術不錯,不是嗎?”博爾冰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可笑容中卻帶着冷意,“她若不是細作,留在北狄給你治傷不正好?反正顧清銘暫時回不去大寧,等明年開春再戰,你的身體也該恢復的差不多了吧……”

“吾王,若她的醫術果真如此高明,還是先讓她為吾王醫治吧。”哥舒狂說道,“卑職這十幾年的舊疾,早就習慣了,可是吾王卻……”

博爾冰沒有說話,眼神卻逐漸變得冰冷,良久之後,口中才狠狠地吐出三個字:“顧、清、銘!”

昔日濟安縣的那一戰,顧清銘身中劇毒,胸前中箭,險些命喪黃泉。幸虧有雲瑤以身試毒,以命換命的療法,才讓顧清銘脫離險境。而後,沈澤為了嘉獎顧清銘,那些貴重的藥材不要錢一樣的往顧府送,再加上雲瑤的方子,身體早已經調理的差不多了。

後來,便是顧清銘離開京城,去宜國幫沈澈練兵。雖說是練兵,但是他也不需要太勞心勞力,身體調養的越來越好,傷勢也早已經痊癒。

反觀博爾冰,同樣是濟安縣那一夜被顧清銘所傷,傷勢雖然不及顧清銘重,也沒有中七日纏那樣的毒,可是他卻片刻不得歇息。

安插在大寧朝廷的細作被連根拔除,他的行蹤暴露遭到大寧朝廷的追殺,好不容易回到北狄,還有一群要跟他搶奪王位的人虎視眈眈,即便登上了王位,平定北狄內部部落,也需要他親自過問,根本沒有一刻閑得下來。

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傷本就拖延了治療時間,後來又反反覆復,加上沒有一個安逸的靜養環境,以至於這幾年還是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體。

尤其是這一次,顧清銘潛入北狄大營,他們再一次交手。集合博爾冰跟哥舒狂兩個人之力,再加上無數明槍暗箭,才將顧清銘制服,而在此之前,哥舒狂被顧清銘打傷,博爾冰舊傷復。

當然,這一切雲瑤都是不知道的,她雖然被突兀瀚帶走,可心中想的卻是,有了接近哥舒狂的機會。

她說的治療辦法,任何一個有經驗的大夫都能說的出來,但是金針渡穴之術,卻不是什麼人都會的。若是哥舒狂要讓她治傷,那麼她就有更多的機會潛伏在這裡,打聽顧清銘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