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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如寒冰。

彷彿周身血管通通被凍住,血流遲滯,忘記該怎樣在體內循環。

大風呼嘯,吹得她臉和四肢刺疼。

身下是泥水和着草地,又扎又粘。

就這樣迷迷糊糊趴着,卻怎麼也清醒不過來。北方草原的夜,漫長而艱難。

緩緩,緩緩的,身體終於熱和了點。血流重新涌動,口唇乾燥得出奇。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有什麼在樹夏身上嗅着,它一直移動到樹夏的臉,熱氣噴在她的臉上。

樹夏心中一緊,她顫抖着悄悄,鼓足勇氣將眼睛睜開條縫,一雙獸眼正困惑地看着她!深黑色皮毛,耳朵尖利,利爪森然,為什麼,為什麼還沒逃脫被狼追逐的命運?

樹夏又緊緊閉上眼。她控制着自己的緊張,去感受周圍的環境。她似躺在河灘,而這匹狼,身邊似乎沒有同伴。

風比昨夜柔和多了,太陽照在身上,有暖意。這狼沒有攻擊自己,說明,它昨夜已吃飽了?

秋澤,他不會已經……

想到這裡,樹夏喉頭哽咽,她努力控制着情緒,但怎麼也控制不住。她越來越悲傷,禁不住抽泣起來。那狼看到眼前這人好像在顫抖,又湊近去嗅。

“不,我不能絕望,是他奮力殺出一條血路,我再這樣躺下去,若是狼同伴來了,我必死!”樹夏想到這裡,鼓足勇氣,深吸氣,突然爬起,因為身體一直僵着,她站起時拉扯得難受。她一瘸一拐,但奮力拔腳狂奔,那狼很是困惑,呆了呆,立刻也狂奔追去。

“救命!救命啊!”樹夏的裙子被它銜住,她一下絆倒了。她爬起來繼續跑,此時此刻,她只想逃命,逃命!

……

“主人,河對岸那廢村裡應是有行人遭狼群襲擊了。”一個壯碩的大個子趟過河,遙遙衝著河岸邊一匹駿馬上的男子道。

馬上的男子三十齣頭,他身着紅刻絲龜紋袍,冠巾,水獺裘皮,犀玉作佩。他目光堅毅,相貌算不上俊朗,但身上英氣與殺氣並存,氣度很是不凡。

昨夜驚聞自己的六叔暴斃,他很是震驚,趕到母親的營帳質問,母親卻只道,此人,也只配有這個下場。他若同情六叔的下場,送去天葬便是對六叔最大的恩賜了,至於其他禮儀,絕不能再給予。

想起六叔戎馬一生,卻竟至於此,他很不是滋味。天不亮,他換了身隆重的服飾,策馬往河邊來。兒時,他曾跟着六叔在此戲水。漫天霞光里,六叔遙指遠方,他說往西南,是一片曼妙國度,那裡的人,不必遷徙,活在四季分明的土地上,安居樂業。而他們的部落,逐水草而居,契丹人代代南遷,揮刀南下,也只為拓展自己的家園。

“堯骨,一個王朝是在無數屍骨上建成的,你一定要清楚記住。”六叔說這話時,意氣風發,他的話在他心裡種下一顆蔚然成大樹的種子。

不曾料,六叔也會老,會乏,會後悔。他不願再領軍殺生,一次次放過漢奴,還一再向王進言,應打破僵局,推動兩邦互市。他帶頭,將河對岸那處打造成一個族人和漢人的商人都願意來往的村寨,漢人甚至在那裡修建了寺廟。他還不顧眾人反對,迎娶了一個漢人妻子,那女子死後,他悲傷異常。他的反應終於惹怒貴胄,他們原本無比崇敬他,最終卻鄙視唾棄他,罵他老了居然是懦夫一個,只會做些討好漢人的事情,他們將他禁錮。

就這樣,當年繁華一時的村寨,慢慢荒棄了。儘管族人和漢人偷偷通商,但保險起見,他們將據點轉為草原邊緣的漢人界內。而那條古道,漸漸成為狼群盤踞的地方。人與狼,在這方天地,以水為界,各自為營。

來到河岸時,堯骨發現河中浮着一架馬車的車廂,他心中一凜。他命四個隨從將車廂拖到岸上。那車廂居然很是堅固,沒被狼的獠牙啃得亂七八糟,只在前車坐板處有一些爪痕。他見那車前的韁繩均斷得齊整,只一根似是被狼牙咬斷的。他斷定這駕車人慾情急之下棄馬逃生,最後一匹馬不幸也葬身狼腹。只是,這車廂栽在水裡,它若如此堅固,車內人沒準兒能保命。

想到這裡,他命四個隨從攜着四條獵犬在附近搜索。他的隨從阿狼是個勇士,他自告奮勇帶着最為高大的獵犬越過河流往荒村方向搜尋。那條犬有大半個人高,身形壯如小牛,凶神惡煞,脖頸間掛着厚重的鐵鏈,走動時喘氣粗重,奔跑如閃電,攻擊力極強,狼群遠遠見了都會嚇退。阿狼在古廟附近看到許多狼糞,古廟裡明顯有人來過,那裡只剩下熄滅的篝火和無數狼爪印。他又讓大犬四處搜尋,那犬卻折返往河岸這邊來了,沿路有數具動物殘骸。阿狼看到主人,迫不及待彙報情況,大犬竄進水裡,叼起一物。

那是一通體青碧的玉佩,因周圍結了一圈繩結,居然沒有碎裂。阿狼從大犬嘴中拿下那玉佩,道:“我沿路走來,看到幾具馬的骸骨,恐那行人凶多吉少。想必,這玉佩是遺物吧!”他走到馬前,將玉佩獻給了主人。

另一個僕從沙若遠遠跑來:“主人,我的犬在下游有發現!”那男子跑近了,奔向河邊,捧了幾口水喝。“渴死我了!”他這才指着遠處,“看那邊!”眾人望去,卻見一個人跌跌撞撞朝這邊跑來,隱約在喊救命。

“哈哈哈哈,”沙若大笑:“不過一條犬而已,那人怎麼跟見了鬼似的!”

樹夏抬臉望到遠處有人,似看到生機,她不顧一切爬起來拚命朝他們奔去。見鬼!這匹狼見了人怎麼也不跑,反而越跟越緊,它也沒攻擊自己,只是不斷撕咬自己衣衫,這是在幹嘛?

她一路跌到又不斷爬起,幾乎要跑斷氣,總算是近了,近了!那幾個人卻看戲般一動不動,也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那狼又撲上前咬住自己的衣衫,樹夏想哭,她大喊:“前面的人,救命!救命!”

沙若仰頭大笑:“是個漢人女子呀,哈哈,臉都沾着泥水,完全讓人沒有英雄救美的衝動!”

樹夏被叼住衣衫往後拖,草地蹭着她的臉和手,生疼!她絕望地再次大呼。

“沙若,救人!”馬上男子開口。

沙若鼻中哼了哼,但順從地吹了個口哨。

樹夏只覺得那狼住嘴了,緊接着,它狂奔着朝那幾個人而去。

“當心,危險!”她竭力喊,嗓子已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