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着她，目光怔怔地，似乎並不是在單看這件事，而是在思考今天整個事件。

終於，顧醫生緩緩地動了，他一步步向著蕭希希走過去，眼神落在她的臉上，眼神有些空洞。

蕭希希看着他靠近，心裡有種衝動好想逃跑，好在被她的理智鎮壓住了，只能面帶微笑一動不動。

顧醫生站在離她半米的地方，突然朝她伸出手。

她表情一僵，但立即又恢復了平靜，心裡萬分忐忑的瞄着他的手，最終，他的手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他身體一轉，把她拉到床邊，竟然示意讓她上去。

蕭希希心頭一緊，感到異常恐怖，不會吧？！

這麼突然，他要對自己

她腦筋飛轉，要不說自己老親戚剛剛駕到，讓他就此打住？可他萬一要驗證，或者非要殺出一條血路呢，怎麼辦？

她偷瞄一眼床頭柜上的水杯，心中醞釀著，先把水潑他臉上，再把水杯狠狠丟出去砸他一個滿天星，趁亂喊人。

她“葛優躺”歪在床的邊緣，不給他留任何餘地，甚至連坐的地方都沒有，抬頭觀察着他的表情。

不知他是沒有察覺還是並不在意，只是拉過腳下的被子蓋在了她身上，神態冷冷的，說道：“你午睡吧，晚上我再來看你。”

說完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希希望着關緊的門，大鬆一口氣，手心裡都是汗。

精神一放鬆，她忽然感到有點莫名的好笑，想起顧神經剛剛的表情，真是變幻莫測。

他也該迷惘了，精神病人的思考能力本來就比正常人弱，一是他們大腦中心控制力低；注意力難以集中，二是思維邏輯性差，容易出現混亂。

顧醫生的形象是成熟內斂的，話語並不多，其實不是他不想多說話，而是不能多說，言多必失，容易被人察覺到其中的缺失和混亂，話少才可能逐句斟酌。

精神病患者照比常人，需要更多的時間思考，只是，不知道顧醫生的思考結果會是什麼，那幾乎關係到蕭希希的生死存亡。

蕭希希轉過頭看着地面上的葯，剛剛好一場大戲，卻只為了避免吃藥。

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要怎麼活，還要面對多少鬥智斗勇的戰爭。

蕭希希躺在床上，毫無半點困意，現在她正在思考一件很深刻的事——要不要向演藝圈發展，別辜負了這演技。

最好拉上喻建一起，他可是她的啟蒙老師，而且顏值占翹。

而且現在娛樂圈裡的明星們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的長相雖然不是艷冠群芳，但至少有特點

晚飯和葯都是護士送來的，蕭希希吃了飯埋了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房門緩緩地開了。

來人站在門口，半天也沒有聲音，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因為她非常清楚來的人是誰，她只能閉着眼一動不動，一副睡熟了模樣。

顧醫生悄步走了進來，他的腳步來到床邊，帶來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蕭希希越來越緊張，心跳一個勁地加快，她拚命控制着呼吸。

他在床邊站了足足有兩分鐘，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或者只是瞪着兩隻眼珠冷冷地看着她。

終於他的腳步動了，走向門口，她聽見門輕輕鎖上的聲音。

蕭希希大大緩了口氣，又一天結束了，她的心好累好累。可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能結束？或者說，會不會結束？

第二天清晨，窗外的陽光很好，夏風輕柔。

顧醫生出現了，看她的眼神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似乎忘記了昨天發生的一切。

蕭希希有些困惑，神經和記憶也有關聯？不過這樣正是她想要的不是嗎，於是她更是隻字不提。

她表現的神采奕奕，笑着說想下樓走走，他目光微沉，考慮了一會兒，說：“我陪你一起。”

一百個不樂意，蕭希希卻只能微笑：“好，謝謝。”

院子里有兩個圓壇，上面是假山和樹木，有不少病號坐在旁邊的陰涼里，有的有護士陪着。

陽光發出刺眼的光，照在身上暖的發熱。

蕭希希漫無目的地閑逛着，顧醫生無言地跟在她身側，他不說話，她更不想和他說話。

這裡的患者都是孤單的，他們沒有成群結隊在一起，都是自己玩自己的，但他們卻不孤獨，因為他們又自己能看到和理解的世界。

路過長椅邊，在上面坐着個老太太，看樣子60多歲模樣，她看着蕭希希，她的雙眼已經渾濁，卻又是清醒的，蕭希希恍然覺得她和自己看到的是同一個世界。

“奶奶，我能坐在這裡嗎？”蕭希希走過去，問她。

“你想躺着都行。”老太太語氣有點冷，已經不在看她，抬頭看天，嘴裡念叨着什麼。

蕭希希剛想坐下去，卻被顧醫生攔下了：“還是回去吧，天熱了。”

“我想和奶奶聊會天。”她堅持道。

“你和她也聊不通的，走吧。”顧醫生抓住她手臂。

蕭希希抬眼瞪着他：“我就連這點自由都沒有了是嗎？”

顧醫生沒有說話，鬆開了手，望向了遠處。

“假的，這個世界都是假的，一塊石頭在石頭上作畫”

老太太嘴裡不停地念叨，自言自語。

可蕭希希卻聽進去了，問：“那怎麼才能回到真實的世界？”

聽到她說話，顧醫生猛地看向她，難以置信地表情，她居然真的可以和她們對話。

“假的在石頭上畫一個世界石頭變成了世界，石頭有心臟，心臟有窟窿”

看她聽得那麼入神，顧醫生再也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跟我回去。”

蕭希希被她拉走，仍然轉頭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仍在自言自語，這時緩緩抬起眼望向她，那一對衰老渾濁的眼睛，真的有一種獨特的清醒。

從她的眼神里，蕭希希總覺得她並沒有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而是和她生活在一個世界。

她被顧醫生拉回了房間，顧醫生黑着臉，似乎很生氣：“我說過，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和他們有什麼可聊的。以後，你只能待在房間里。”

顧醫生走向窗戶，把窗帘嘩的一下拉上，房間內頓時暗了下來。他則雙手拄着窗檯，半低着頭喘着氣。

蕭希希安靜地看着他，不說話。精神病人都易怒，他們想要控制情緒必須比正常人耗費更大的決心。

蕭希希脫了鞋，在床上倚着。這家精神病院里，醫生是病人，病人很清醒。

老太太說：石頭變成了世界，石頭有心臟，心臟有窟窿

這也許真的是胡言亂語，可是蕭希希卻越發當了真，她開始進行各種猜測和遐想。

過了很久，房間內突然明亮起來，陽光重新照在地面上，顧醫生從窗邊走了回來，神色已經恢復得清明而沉穩：“對不起，剛剛我有點激動。”

蕭希希搖了搖頭：“不怪你。你為什麼說我跟他們不一樣。”

他沉吟了片刻，解釋道：“在我眼裡，有兩種人，精神病患者和正常人。而你，是第三種，介於二者之間，我不想看着你墮落。”

這一刻，蕭希希才算真的明白，為什麼他對自己很不一樣，其實他知道他本身就是個病人，只是他能夠憑藉意志和學術控制住，讓自己看起來是個正常人。

只是他不敢和真正的正常人深入交往，一是自卑，二是時間長了就會暴露他的本相。而他作為一個卓越的患者，又不屑於和不折不扣的病人交往。

因此，在他發現世界上有蕭希希這第三類人出現時，他很訝異，並在同時感到歡喜

就在這時，門開了，張護士推着醫用車出現在門口，她看到顧醫生也在時，臉上表情一滯，濃濃的醋意湧上心頭，她和他在一個醫院工作，都沒有機會整天相處在一起，還不如一個精神病。

這一切念頭都只在一瞬間閃過，此時張護士的臉上露出最燦爛的笑容：“中午好，顧醫生。”她推着小車走進來，把午飯和葯一樣樣放在床頭柜上。

張護士一句接着一句地親和地囑咐着，展現出一個稱職護士滿滿的愛心和關切。

蕭希希面帶微笑地看着她，心想，如果她知道顧本身就是個精神病人，她會怎麼樣？

張護士做好了一切，抬眼掃過蕭希希時，竟露出一絲厭惡，這讓蕭希希心裡很不爽。

張護士走到顧醫生面前，柔聲說：“最近看你挺忙的，自己可要注意身體。”

顧醫生十分紳士地一笑：“謝謝關心，你也是。”

張護士的笑意更加羞澀了：“今天下班後，你有空嗎？不如一起吃個飯。”

蕭希希冷眼看着，這張護士故意在她面前約顧，怎麼就這麼有自信，想給她看點顏色是吧，哼，今天指不定誰好看呢！

顧醫生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早就察覺到了張護士的心意，他沒有太驚訝，禮貌一笑，說道：“不好意思，最近我有些忙。”

張護士臉色一白，尷尬道：“沒事，以後有時間再說。那我先去忙了”

“嗯。”

張護士匆忙朝門口走去。

蕭希希覺得有點好笑，這張護士除了妝太濃，哪都不差，感情之所以失意，就錯在她不是那第三種人！

她目光一轉，看到床邊孤單的手推車，張護士走得太急，連車都忘了推。

她等會一定會再回來。

想到這兒，蕭希希不禁冒出了惡作劇的想法，於是她慢慢下了床，走向顧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