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嘯辰和祁瑞倉，自然是王振斌請來的救兵。進本站。祁瑞倉在五年前便離開榆北，仍返回國家發展研究心任職。在榆北的幾年，他親身參與了老工業基地振興的過程，結合自己的經濟學知識，提出了有關產業振興路徑選擇的理論。他與碩士時候的同學丁士寬聯手，把這一理論進行了完善，將其歸納為一條所謂“產業復興曲線”。他們撰寫的論在國際期刊發表之後，受到廣泛關注，他們提出的這條曲線也被命名為“祁-丁產業復興曲線”，或者簡稱為祁丁曲線。

歐美國家從世紀80年代開始出現了老工業基地產業轉型的問題，諸如美國底特律、英國伯明翰等老工業區的產業轉型都遭遇了困難，當地產業凋零，人口日漸減少，出現了不少社會問題。祁瑞倉和丁士寬提出的產業振興路徑選擇理論，雖然是國經驗的總結，但對西方國家也有一定的啟示，所以非但學術界對這個理論感興趣，像歐盟委員會這樣的官方機構也在研究這一理論。

埃米琳是經濟學出身，在歐盟委員會也做一些理論研究工作，所以知道祁丁曲線這件事，捎帶着對祁瑞倉這個名字也非常熟悉。她向博瓦德提示了之後，博瓦德也想起這回事，對祁瑞倉難免也要高看幾眼了。

高磊和祁瑞倉都屬於在西方經濟學界有點名氣的學者，但二人的名氣又有所不同。高磊的名氣，在於他擅長於批判國的制度，偶爾還能曝點猛料，能夠滿足國外學者tōukuī癖。祁瑞倉的名氣，則在於他提出了一套產業振興的理論，不僅對發展國家有啟發，對於西方發達國家也同樣有啟發。

一個是專業拆台的，一個是專業搭台的，學術界如何看待這二人，另當別論，對於歐盟委員會這種實務部門來說，自然是對後者更為尊重。好歹後者能幹點事，而前者除了賣弄口舌，還能幹啥？

馮嘯辰和祁瑞倉坐下後，王振斌簡單地向他們介紹了一下剛才的情況，又把博瓦德帶來的報紙和件複印件都拿給他們看了一眼。見對方居然拿到了內部件的複印件，馮嘯辰和祁瑞倉也都無語了，這特喵都是什麼事啊。

“博瓦德先生，聽說你們剛才提到了有關zhèngfǔ補貼的問題，你們的疑問是什麼？”祁瑞倉開口了，他在美國呆了好幾年，對國際規則的了解馮嘯辰和王振斌更勝一籌，所以這個問題是該由他來應對的。

博瓦德說：“是的，我們注意到，國zhèngfǔ為本國的製造企業投保首台套保險提供了補貼，這使國的製造企業在與歐洲企業競爭時，擁有了更多的優勢。我們認為這種補貼政策是不合理的，有悖wto的規定。”

“有悖哪條規定？”祁瑞倉問。

“wto的國民待遇原則和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定。”博瓦德說。

祁瑞倉聳聳肩膀，說：“博瓦德先生，你說的是一般規定，在wto的原則是有例外條款的，那是如果是zhèngfǔ採購，則不受國民待遇原則的xiànzhì。”

“我們知道這一點，但是，貴國的首台套政策，僅僅是針對zhèngfǔ採購項目的嗎？”博瓦德反問道。

“那是肯定的。”馮嘯辰接過話頭，“如果不是zhèngfǔ採購，發改委有什麼理由給企業提供補貼？”

“但你們的高磊教授說這項補貼是普適的，並不xiànzhì於zhèngfǔ採購項目。”博瓦德爭辯道。

馮嘯辰笑着說：“博瓦德先生，有些人的話是不可信的。你應當不會忘記，幾年前有人在liánhéguó大會拿着一袋洗衣粉說這是在yīlākè搜出來的化武證據，結果你們把yīlākè打成了一片廢墟，也沒找到化武，你對此有何評論呢？”

“這個……”博瓦德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當然知道馮嘯辰說的是什麼事情，西方民眾或許到現在仍然相信鮑威爾當年的鬼話，但博瓦德作為歐盟官員，豈能不明白這其的貓膩。當初鮑威爾是聲稱自己從yīlākè的“良心人士”那裡拿到了證據，結果卻發現這個證據完全是子虛烏有的。現在歐盟用的是國“良心人士”提供的證據，情況又有什麼不同呢？

“我想，這兩件事不能簡單類吧。”埃米琳替博瓦德開脫着。

馮嘯辰說：“那我們拿具體事例來說吧。我剛才看了你們帶來的報紙，在這篇報道，記者提到了國霍源市的地鐵工程設備招標，地鐵工程完全是由zhèngfǔ主導建設的，這樣的項目如果不算是zhèngfǔ採購，還有什麼是zhèngfǔ採購呢？”

“的確，這個項目而言，的確是zhèngfǔ採購行為，製造商獲得zhèngfǔ補貼是允許的。”埃米琳答道，關於這個破綻，他們在出發之前也是琢磨過的，她說：“但是，在wto的例外條款，規定zhèngfǔ在採購項目提供的財政資助只能用於彌補製造商的虧損，而不能使製造商獲得額外利潤。你能夠證明在霍源地鐵zhèngfǔ承諾給予辰宇公司的保險補貼不會使辰宇公司獲得額外的利潤嗎？”

“完全可以。”王振斌也chājìn話來，“關於這個項目，我們進行過嚴格的測算。事實，辰宇公司為霍源地鐵工程提供的盾構機，價格遠低於市場一般水平，德國普邁的同類機型便宜40%以，是完全沒有利潤的。如果他們要交納全額的保險費，則會出現嚴重的虧損，zhèngfǔ的補貼，正是用於彌補這些虧損的。”

“可是，他們壓低價格的目的是為了在普邁公司面前獲得競爭優勢，這是一種商業行為。”博瓦德說。

“不，這完全是一種公益行為。”王振斌說，“他們的目的是降低霍源地鐵的造價，從而造福於霍源市的200萬居民。”

“地鐵的建設，能夠有效地減少地面交通的壓力，緩解城市擁堵，從而降低城市交通帶來的溫室氣體排放，這是有益於全球氣候控制的。”馮嘯辰又給補了一個高大的理由。

這回論到博瓦德無語了。這些年歐洲百姓變得越來越聖母，經濟發展之類的事情被大家視為落後陳腐的觀念，什麼全球氣候、動物保護之類的話題擁有絕對的正義性，任何人不得挑戰。馮嘯辰說辰宇公司為霍源地鐵提供廉價盾構機，是為了全球氣候控制，這是明顯的胡扯，但博瓦德堅信，如果馮嘯辰願意到歐洲的媒體去發表這個觀點，必然能夠得到一群聲援者。歐盟委員會自己有一堆爛事，哪還有精神去惹這個麻煩。

“在同等條件下，優先採購發展國家的工業品，也是wto的原則。在辰宇盾構機和普邁盾構機具有相同性價的情況下，非但霍源地鐵工程應當優先考慮採購辰宇公司的產品，甚至於歐洲的地鐵工程也應當如此。”祁瑞倉悠悠地說。

“或許……，呃，我是說，我們還需要去了解其他的一些情況。”博瓦德認栽了。他意識到，國zhèngfǔ的官員已經具備了很強的專業知識，不是幾十年前國剛剛打開國門時候那個樣子了。有關wto的規則，國官員琢磨得非常透徹，發改委的這份首台套件，寫得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出破綻。

作為歐盟官員，博瓦德和埃米琳都知道，所謂遵守wto規則，其實是有政策、下有對策。所有的成員國都是在嘴說著嚴守世貿規則，行動卻是想方設法地鑽空子，只要別人抓不住把柄，奈何你不得。

在當下，歐盟和美國正在進行一場關於飛機補貼問題的貿易扯皮。美國指責歐盟對空客進行高額補貼，而歐盟一邊矢口否認，一邊指責美國對波音進行高額補貼。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雙方的補貼都是真實存在的，也都是違反世貿協議的。但這雙方都不承認，拿着各種規章不停地辯論。誰也不指望這種辯論能夠辯出一個結果來，大家的心理是相同的，那是利用扯皮的時間趕緊搶市場，等市場搶到手了，未來大不了取消補貼，甚至交點罰款之類的，又有何妨？要知道，這種國際貿易的扯皮，扯十年二十年都不在話下。

相之下，國人搞的這點補貼，只能算是小ca色了。國人畢竟還是老實，國際市場經驗不足，話語權也有限，所以做事還有些謹小慎微，不敢像歐美那樣肆意妄為。

說霍源地鐵這件事，其實博瓦德和埃米琳在此前知道找不出什麼毛病，他們賭的也是國的官員會不會被他們唬住了。現在看來，這個希望是破滅了。別人不說，至少這位提出“祁丁曲線”的祁瑞倉肯定是見過一些世面的，要想憑着一張報紙和幾份複印件把他給唬住，實在是沒有可能。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先告辭了。”博瓦德站起身來，“我們會把各位的意見轉達給歐盟委員會的專家們，請他們進行進一步的評判。如果我們還有其他的疑問，恐怕還要再次叨擾各位。”

“隨時恭候。”王振斌也站起身，微笑着說道。